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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翠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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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很脆弱的。

脖子的一段血管,胸下跃动的心脏,眼眶往里进两寸。

一次坠马,一场风寒,一把短刀。

当人被围困在血肉和刀戟之中时,很难再会记得昨日忠肝义胆的誓言。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

开槽的兵刃带出碎骨和脏器,先是肠子啪嗒啪嗒地溢出,接着人也倒下,要在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再补一刀,确保不再有任何抵抗。

习惯了天地只有血色,再看别的都觉得寡淡。

秦毅就是这个时候升官的,因为他杀了很多人,而且没死。

他在深夜烧敌营,在白日垒京观,已经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只知道数字在累加。

有天,他决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杀掉一个女人。

乍眼看,她像一堆破布上放了一颗头骨,眼眶凸起,哀戚戚地仰头。

为了整个家族,她应该自愿去死的,他想。

不必制造创口,只要将人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中,她就能慢慢疯掉,春雪化于流水,不留痕迹。

连军中兵士也熬不过两旬,可她足足撑了两个月。

太慢了,太蠢了,怎么连死都不会。

他会帮她的,他亲自送去一碗汤羹。

那个女人干燥的嘴角颤动着挑起,她肯定是愿意的。

“秦将军,该你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催促着。

秦毅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落下一子。

实际上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将自己接到这里下棋。

一阵叹息。

“将军,你输了啊。”

……

将军府主屋内落针可闻。

御医恨不得将耳目封闭,碗中汤汁快被他晃撒,姜狸将汤碗保护起来。

“娘,我在,我在。”

秦晩青的音色变形,艰难吐出字符,双臂战战兢兢地环绕母亲,不敢用力。

秦母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光斑,皮和骨头都要蒸发一样。

姜沛哪里想到还会碰上命案,顿时慌张起来,向老御史求助。

老御史也慌了神,余光瞥见追过来的秦父,立即心急火燎地问:“这里怎么回事?秦毅呢,秦毅在哪里?”

“水,找干净的水来。”

“王御医,请不要跪了,去把个脉吧。”

“熬些米粥,快去。”

“拿被子来!我要将娘亲送到我那里去。”

府里没有找到秦将军,二皇子派人擒住秦父,押送京兆尹。

秦晩青没有跟着去,她要留下来看顾母亲。

她早就对爷爷和父亲没有任何期望,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可以恶毒至此。

去年这个时候,家宴上其乐融融,爷爷夸母亲贤良淑德,把家管得很好,父亲说自己自叹弗如,要给爱妻定做一副新的头面。

现在秦晩青一点一点给母亲喂糖水,喂多了会漏出来。

秦晩青最爱舞刀弄剑,但每次都会惹得父亲不喜。

只有母亲经常坐在院子里陪她练功,母亲看不懂招式,只懂夸赞女儿动作很漂亮。

那时母亲珠圆玉润,捧着糖藕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像庙里的弥勒佛。

有一滴水打在嘴唇上,秦晩青无意识地舔了舔,是咸的。

……

再漫长的白天也无法抵挡日暮,瑶光殿内烛火通明。

姜遥落下白子,好整以暇地看向皇妹。

姜狸两腮鼓鼓,犹豫着下了一步棋。

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皇姐已经听她说完今天将军府发生的事了。

姜狸整个人快趴到棋盘上:“姐姐,你觉得秦将军不会失宠?”

“父皇不会在乎一个内宅妇人的死活,但他需要一把忠心的刀,秦毅就是那把刀。”姜遥想起父皇,怏怏地摩挲棋子,放在棋盘上。

更何况,秦毅的儿子已经担下了一切罪行。京兆尹从惶恐到惊讶只用了一日,这个案子判得极为顺利。

一贯无能的儿子,到最后还能给自己善后,也算他不枉此生。

姜狸的手在棋罐中搅动,冰冰凉,半晌才勉为其难地落子。

“汤齐已经查到柳翠湖的外家了。”

秦晩青的母亲柳翠湖,十八年前走入将军府,当时以为那里便是一生。

女儿出生的时候,柳翠湖清晰感受到自己与尘世的连接更加深厚,浮萍长出了根。

她不是没有看到丈夫和老爷眼中的失望,她仍然很高兴。

千辛万苦不曾说,总算是熬出头,女儿长大成人,渐渐独当一面,一切仿佛蒸蒸日上。

突然有一天被告知,她不是大丰的子民,而是厉国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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