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洛阳花之殇(1 / 2)
来也不宁,去也不宁
高菩萨比元嫣年长不了几岁,后者诞生之时人家还没下海呢,按理说他们应是不识得的,可面前女子瞪着那双失神的眼儿摩挲着女官的衣裳,竟一寸一寸靠着墙壁瘫坐了下来,脸始终对着男子,重复:
“是你”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误将同样震惊的男子认作了自己的梦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嘈嘈切切若珠玉落盘,像极了那天,平城吗?还是在洛阳,元嫣早就不记得了,反正都是高高的宫墙,庄严而没有生气的殿堂,面容被模糊在纱帘下的女人
暖香熏的人直想吐,四五岁的她被带到了未央宫,面对自己的弑母仇人
她们叫她跪,宫娥压着她的肩膀,扭曲着她的四肢摆出臣服的姿势,将女娃娃的头深深叩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们叫她喊,对着那位软椅上雍容华贵的女子喊,母后,呵哈哈哈,母,后
她不配为母!
小人的所有就跟只仅着着胎毛的雀儿似的被上位者攥在手中,脆弱得但凡微微收紧便会一命呜呼,可女娃是倔强的,就算将嘴唇咬破了血都死不松口
她有阿家,她有母亲,才不是这蛇蝎心肠的毒后!
可女娃的抗争并没有赢来任何人的同情,包括她的阿爷,亲生的阿爷
他责:
“二娘,不要不懂事”
“她不是我母妃!她杀了我母妃!”
小儿不服,就算头被摁在地上,雀儿依旧发出着微弱的争鸣
“胡闹!你母妃是病故,跟皇后有甚的关系”
病故?
她是小孩,不是傻冒!她有眼睛,她看的见!
用牙抵着地,拓跋嫣挪动着五官让眼睛能够向上睁开,能够看清殿中的景象,可雀儿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抗争,最终也只能瞥见那明黄色衣裳的一角
那贱人在笑,笑得好难听,嘲讽又悲凉
她多想多想挣脱开宫婢们的束缚一把夺过那噼啪作响的烛火冲上前去将那贱人的脸烧烂,彻底烧烂,狐媚惑主不配为母更不配为人的东西!
可她太小了,还是大病初愈,除了让不甘的泪水一寸一寸得模糊眼眶浸湿未央宫的地板之外
什么都做不到
“我会杀了她”
某天夜里,与拓跋嫣有着相同遭遇的二弟静静坐在故宫的摇床边,举头对着斜照下来的,惨白的月光许下诺言
“母妃”
“恪儿会杀了她,无论如何,恪儿都会杀了冯润,叫她死无全尸将她挫骨扬灰,让长乐冯氏全族为您陪葬”
他比她装,比她忍,更比她狠
那夜的拓跋嫣笑了,笑得多畅快啊,她笑着哭来着,哭得酣畅淋漓哭得肝肠寸断,却又生怕被外头守夜的绛华发现,只得将所有的畅快委屈全咽入湿透的被枕中
会有那一天的,恶人终有恶报
小小的小人抱着小小的膝盖,卧在被褥中,模拟着生母温暖的怀抱
而今,拓跋嫣长大了
“我杀了你!”
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元嫣咻得扑上前死死掐住了高菩萨的脖子,嘶哑着声音充血着眼,一寸寸得用力,坚定得用力,雀儿翅羽终长了齐,成为草原上翱翔的雌鹰
凄厉而又绝望,勇敢而又决绝
她本该如此,她姓拓跋,她是鲜卑的女儿
“我拓跋嫣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冯润,冯润,下地狱吧,下地狱去吧,别去天上打搅我的母妃!”
所有人都没有动,就连温惠在吃了一惊后,也默默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最能理解这种感受
年少失恃
只可惜,卢温惠比她们都要可怜,她连自己生母一眼都没瞧见,就只能稀里糊涂得喊另一个女人十余年的“阿家”,午夜梦回泪眼朦胧的时候,却连个了已慰藉的影子都尽无
李氏很好,但,温惠还是想要自己的“阿家”
无关嫡庶无关长幼,只是一个永远会接纳她的怀抱,只是一个她可以敞开所有心扉倾吐的缺口,只是一个前头无路之时她亦可转身不带任何负担奔向的避所
她真的好孤独,真的好累
人终将为其少时不可得之物而困一生,是遗憾吗?但遗憾可以释怀,生母之缺,却是永远的,刻入骨髓的痛
而在那痛之上挣扎长出的,是比所有感情都浓烈都刻骨铭心的??恨
“去死,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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