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重逢(1 / 2)
她看他,一身玉衣端坐琴前,指若珍珠滚筝弦,小弦似轻波微漾,大弦如海涛通天。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仿若白雪皑皑间,千军万马尽在眼前,他,单手勒缰绳,单手执长枪,披风随风高扬,热血洒满旌旗。
他看她,春葱玉手高举,纤腰薄肩婉转,长裙曳地,环佩叮当,脚鼓声声追琴音,眼波处处递秋水。
此情此景,心似绷紧的一根弦,努力禁锢着眼波涟漪。
但情难自锢,它会化成翩翩蝴蝶,冲出弦来,冲到心悦之人身边,将她环绕。
二王子阿奴雄虎虽生得凶猛粗犷,心思却缜密细腻,他看出些端倪来,暗自在夫人耳边,压低嗓音用流畅的突厥语问话:“他看她的眼神不对。”
二夫人亦有所察觉,暗自点头:“是有些不对,只是大周一向是伦理之邦,些是你我多想。”
阿奴雄虎嗤笑一声:“哥哥看妹妹的眼神自然不能是充满爱意的,但是,他倘若不是苏岩呢?”
二夫人面色一僵,朝苏岩望过去,先前粗看,他的确是她从前的教书先生,如今再看,她亦没察觉出任何端倪,心下狐疑,又道:“大王且试他一试。”
一曲舞毕,苏岩收了琴音,长鸢止住舞步,一个收敛眉眼情愫,一个走出了幻梦,再看他时,他已经是苏岩的脸。
然而她的心却愈发跳得厉害。
他越是像苏岩,她越是怀疑。
两人对望,宁静了片刻,忽然被一阵掌声唤醒。
“好好好,苏夫人舞姿曼妙,苏大人又琴艺精湛,可谓是郎才女貌啊。”
长鸢听他如此说,心猛地一跳,眼神立即抽回来,朝二王子递去,笑着道:“大王说笑了,这郎才女貌一词,原是用作情人之间的,我与兄长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兄妹,自然不能用这词,只是用手足情深足矣。”
说罢,那二王子笑得更是大声起来,他的笑声在宽阔的大殿回荡,口里还重复她的话:“好一个手足情深,好一个手足情深。”
一时不知道哪个筋搭上了笑穴,险些止不住。
须臾,苏岩的声音自角落传来,他拱手让礼,遂将话语拉回正事上:“鄙人既已弹奏完一曲,又有家妹舞姿为伴,想是二王子应该信守承诺,借道于我贪狼军。”
二王子听他说完,笑声戛然而止,他仰着的头缓缓垂下,眼神望向苏岩,带着几分笑意,手指似无意拿起面前的小刀,在指尖转动:“是,本王一贯信守承诺,该借道于你们的,只是……。”
沉吟片刻,他忽地眼神狠厉,语气也霸道张狂起来:“你们不应该欺瞒本王。”
说罢,手肘一转,捏着小刀往前一送,那枚银质锋利小刀霎时间朝苏长鸢刺来,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双腿僵在原地,只见那雪白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苏岩似早已经预判到二王子的举动,他一拍手掌,一手抱古筝,双腿在空中快速翻飞,扯起衣袍猎猎作响,下一秒,他一个空翻落地,落在苏长鸢身前,小刀?的一声,稳稳扎在古筝之上,削断了一根琴弦,发出颤抖的余音。
长鸢本闭着眼,听见耳旁响起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见苏岩早已稳稳站在她斜前方,他手里抱着古筝,已经挡住了射向她的小刀。
他的脸半侧着,烛光勾勒出他侧面,眼眸微颤,递过来一个关怀的眼神,像是在说,没事吧。
他没有来得及问她,她亦没有疑问,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了。
他不是苏岩。
不是苏岩,又是谁呢?
这句话她没有问,二王子便迫不及待地问起来:“好俊俏的功夫,苏大人竟还有这样的绝技。”不等他回话,二王子往前两步,头微微前倾:“本王听说,苏大人是文官,既然是文官,又从何学得这等功夫?”
他浓眉微敛,凤眸半阖:“二王子不知,君子六艺,苏某自然是懂一些拳脚功夫的,只是,二王子为何出尔反尔,不但不给我军让道,反而要谋害我的妹妹。”
“妹妹?”阿奴雄虎拔高了音调,笑呵呵看看左右:“本王不知,还有哥哥这样看着妹妹的。”逗得周围人跟着哈哈大笑,嘲讽意味甚浓。
他才看回来:“苏大人,难不成爱慕自己的妹妹?”
长鸢的心漏跳一拍,下意识朝苏岩投去目光,他瞳孔微敛,眼尾轻轻一挑,并未愤怒,反而有几分坦然自若,似乎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他丹唇轻启,口里淡淡:“她既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爱护的。”
她的心收得更紧了,懵懂地望着他,望着他,似乎要透过他这一层表面,看透面具之下的那人。
他又说到关于借道的事,二王子见他口风严密,一点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脸上的笑意淡淡散去,换成嗔怒的模样:“本王并非有意为难于你,只是你身份不详,你既不愿袒露身份,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言罢,挥手喝令左右将他拿下:“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令一下,左右纷纷掣出弯刀,刀亮堂堂宛若白月,将方才还温和的殿内衬托得有几分清寒。
长鸢心下道不好,他手中没有武器,必定要吃亏的。
那群阿尔赤族人挥动着砍刀纳罕朝她们二人围过来,长鸢下意识往前两步,紧贴于他身侧。
他低头瞥她一眼,眼中尽是温和,不过很快,他便伸手过来,右手向她腰侧探去,将她腰肢轻盈一握。
长鸢整个人被搂了起来,下一瞬,他带着她转动起来,他左手抱着古筝,以厚重的筝为武器,原地横扫,扫除一片残影,只听一声声弯刀砍在顿物之上,又一个转圈,又见一阵阵嚎叫声在耳边响起,转眼一看,原来是阿尔赤族人哎哟连天的倒成了一片。
长鸢心跳飞快,不可置信地望着满地的伤患,再抬眸看向身边的人,见他脸上的人皮面具,跟随着转动已经悄然落下,温良恭俭让面具之下,原藏着一张清冷寡淡的脸。
他也望着她,对她浅笑,见她发丝轻轻浮起,飘逸自然,眼神从疑惑变成惊喜。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仿若只有他们二人,分明是很快速地转圈,但像是过完了一生。
他带着她轻轻落在空旷处,衣裙和头发尽数坠落下来,她站稳脚后,猛地往前一倾,双手握着他的手臂,抬头细细打量着他:“怎会是你。”
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她不免激动:“你不是在,在……。”
被围困起来了吗?
她颤抖着,轻轻抚摸他的手臂,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又想到什么,便确信他便是萧子新,一只手不由往上攀,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脸颊微凉,薄汗沾湿掌心,征战数月,他的肌肤被晒得像是染了曾淡淡的枣花蜂蜜,右脸脸颊处,还有一条将好未好的伤疤,她轻皱眉梢,以葱根手抚摸他的伤口:“你受伤了,疼吗?”
萧子新将她搂得更紧些,望着她的瞳孔,有几分贪恋她目光的情愫:“不疼,你一摸就不疼了。”
那日他离开时,她来送他,他一直以为是一个梦,这一次,他再次见到她,见她千里送兵,又是这样的情愫,他便全都知道了,心中溢出清澈的源泉,在周身蔓延。
他从未觉得身心如此轻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