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4第4章(2 / 2)

加入书签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昨夜见此异象,心中实在惶恐,彻夜翻阅史料后,更是……”方思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微臣本不愿相信,亦不愿值此本该封赏平西大军之际,揣测功臣,可事关陛下龙体,我大炎国本,臣实在是……”

“方大人何须如此吞吞吐吐?”见方思远依旧迟疑,说话顾虑再三,一位年轻的督察院御史装作没看见上官暗地里连连对他摆手,朗声言道:“陛下,臣自幼便对天文星象颇感兴趣,不敢自诩与方大人一般精通此道,但太白星频现于昼,又见四星汇聚,这分明便是指向我朝,庙堂不宁必有奸佞为祸,国运不稳恐生干戈之乱啊。此事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就此含糊过去!方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这般瞻前顾后,岂不有负圣恩,愧对陛下?”

“正是如此,方大人莫要言辞闪烁,直言便是!”

“还请方大人直言相告!”

“方大人……”

“方大人……”

眼见着众位同僚纷纷直言劝告,方思远面露挣扎之色,良久,

长叹一声,掀起官袍,跪了下来:

“陛下,臣翻阅古书,发觉书上曾有记载,昔年武氏窃唐,亦有天象示警,与我朝近日所现种种异象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我大炎近来风调雨顺,海晏河清,陛下仁德爱民,江山稳固,并无生乱之兆,此番异象实是毫无道理。因而微臣心下迟疑,不敢妄下定论。此番金殿启奏,一是求吾皇圣裁,其二也是恳请诸位同僚集思广益,解此谜题。”

话音刚落,金殿里先是一静,随后百官纷纷借着朝芴遮挡,窃窃私语。声音虽不算大,却也惹人心烦。宋承源双眉紧皱,掩在冕旒之下的脸上已满是了然。自幼见惯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方思远与御史一唱一和的这出戏在他眼中当真是拙劣得让人发笑。正看得兴起,可随即而来便是一阵寒意刺骨。

先前这么多弯弯绕绕,让人云里雾里窥不清真实意图,可提到武皇之事,分明是图穷匕见,要置林文辛于死地。用意如此恶毒,实在令人胆寒。偏偏武皇事迹在前,这等话术最易挑起百官心底的不忿与惧意,二者相加,林文辛的处境着实是岌岌可危,怕是逃不过此劫了。

帝王心中到底存着几分惋惜与不忍,又觉着此事无论结局如何,损伤的都是朝廷的脸面,实在是为难。一时间不好抉择,只得沉默不语。

可他的沉默,在言官们看来便是默许,这大大助长了他们的信心。本来还在犹豫的礼部尚书秦康业不自觉往入朝观政的诸位皇子看了一眼。一狠心,走出队列,跪伏于金殿之上,也不管诸位同僚好奇打量的目光,自顾自除去官帽,再三叩首,直至额角带血,方才颤着声开口:

“陛下,臣有罪!臣近日得知一桩堪称当世最为荒唐可笑的秘闻,此消息太过于骇人,又实在有损于我大炎的脸面,微臣本不欲当众讲出,但适才方大人所说武皇之事,倒当真提醒了我,微臣所听闻之事也与一位女子有关……”秦康业声音渐小,再次叩首,脸上亦带着几分挣扎,做足了不忍的模样。可等他抬头,口中吐出的话却如银瓶乍破、石破天惊:

“微臣要告发平西将军林文辛,目无军纪、欺君罔上,以女子之身,窃居将军之位。颠倒阴阳、祸乱朝纲!既不合我大炎祖宗成法,又有损于朝廷脸面,滑天下之大稽。不仅令国人耻笑,传扬出去,我大炎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美名更是荡然无存。纵然,纵然林文辛立下此等功劳,亦难赎万分之一二!陛下,此例万不可开、此罪绝不可饶!望陛下顾念我□□威名、礼仪正统,莫要介怀此人的微末功劳,以雷霆手段,将其治罪,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金殿内恰似水入滚油,立刻炸开了锅。宋君谦站在金殿玉阶之下,借着众位皇子都在小声议论之际,回头望了一眼,哑然失笑:

品阶稍低的官员们顾不得身处朝堂之上,与同僚交头接耳,低声交谈。六部天官眉头紧锁,武将勋贵们面带愁容,监察御史们倒是个个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全然不顾督察院的左右两位都御史脸色发黑。便是素来稳重,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三公九卿也俱都维持不住往日的沉稳,面上都是一派震惊,素来最讲究仪态的孔相更是连颏下的胡须都被扯下一撮。

真厉害啊!

宋君谦无声感叹:他向来无心朝政,也分不大清这些官员的忠奸贤愚。如今看来抛开品行、能力不谈,这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唱戏的好苗子。

这戏演得实在是逼真!若不是这几日京城内早就流言四起,暗流涌动;若不是他为了一腔热血四处碰壁、无力回天;若不是父皇斥他无礼、母妃劝他袖手、兄长以太子之尊也只能无奈抽身,他几乎就信了!

信了这难抑兴奋之色的御史文官们不曾为了一己之私、从龙之功,定下这一环接一环的毒计,要将为国戍边的将军置于死地;信了这装模作样、摇头叹息,偶有愧色的国之砥柱们不曾趋利避害、冷眼旁观;信了这面上一派震惊却忍不住垂眸冷笑的皇弟们不曾从中作梗、推波助澜;信了这端坐在金椅之上,做足了十分不忍的情状,久久不发一言的帝王,当真是惜其才华、怜其身世、感其功劳才如此为难,不好决断……

他闭了闭眼,强捺下心中种种不平,偷偷看了眼林文辛。

年少的将军肃着一张脸,任由同僚们冷眼瞧着,指指点点,全然不顾周边的武将已经默默远离,依旧站立如松,似乎并未把这些攻讦谩骂放在心上。

这般态度自然引起言官们的不满,当即有人冷眼睨着,讽笑一声:“林将军,适才方监正言说上天示警,我大炎有牝鸡司晨之患,秦尚书亦告发你是女子之身窃居官位,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正是如此,圣天子在上,林将军理应为我等解惑!”

“何须他自证,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静了下来,不少人都面露古怪,这等事情要如何检验?莫不是还有人敢让平西将军当众脱了衣服不成?

那不曾过脑就说出此言的御史此刻也自觉不妥,一张脸臊得通红,讷讷了半晌也再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没用的莽货!

秦康业暗自皱眉,眼见着朝堂气氛被这个莽货搅得愈发古怪,却再没了他预想中的咄咄逼人,大为光火。只好再次上奏:

“陛下,此事既牵扯到星象异变、国祚延绵,若是成真,又有损我□□威严,动摇我大炎国本,臣等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因而虽自知于理有亏,老臣亦要恳请林将军,请将军以江山为重,为我等解惑!”

“秦尚书……”

宋君谦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个老匹夫如此冠冕堂皇的以家国大义为借口行逼迫之实,出言唤了一声,其余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就被打断了。

“陛下……”林文辛走到金殿中央,躬身行礼之后,双膝跪地:“臣,万死”。

言罢,将腰慢慢弯了下去,以头触地,等候帝王的发落。

似是没想到他承认的这般利索,秦康业难得有些发愣,原本已经打算帮腔的一应官员也是一怔。尚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右班里几位武将已经忍不住了。

武将大多不善言辞,最怕与言官对上,因而刚刚言官们蹦高时,都不耐烦与之争辩。可现下眼见着老侯爷唯一的血脉,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的样子,也难免生出几分不忍。

虽说为官者明哲保身为上,可他们之中有好几位也曾在老侯爷麾下效力过,是受过林家恩惠的,战场上那可都是过命的交情!

为人在世当讲忠义,纵然人微言轻,并不能左右今上的意愿,但豁出脸来为故人遗孤讲几句好话,求个从轻发落,却是应有之义。

“陛下……”

再怎么憨直也知道此刻不能一窝蜂涌上去,落得个逼迫圣意之嫌。武将们好不容易推出个兴安伯作为代表,老爷子抹了把胡子,暗叹一声,刚走到金殿中间弯腰行礼,唤了一声陛下,就被秦康业强行打断。

“林将军,这是认罪了?”他似笑非笑得瞥了一眼兴安伯,“既如此,事态已明,陛下自有圣断;伯爷年事已高,还是不要?这趟浑水为好。”

“秦大人好一口伶牙俐齿,更兼一副玲珑心肝。我尚未开口,就被堵了回来。想来是非曲直秦大人张口便能定论,竟是容不得我说上两句。也罢,大人既好意劝告,老夫也就不再张嘴讨嫌了。”

秦康业眉头一跳:这老家伙是给他上眼药呢!

平常文武之间斗嘴,那位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颇有几分听之任之。可要是谁真的敢堵住武将不许开口,可就是诛心了。

“伯爷说笑了,下官一时心急,说错了话,倒是让您多心了,改日必定带上两坛好酒,去您府上赔罪。”

秦康业笑着对兴安伯一拱手,姿态很是恭敬。不等老伯爷回答,又抢着对元和帝深施一礼。

“陛下,林文辛如此行事,已然是认罪,望陛下圣裁。”

“陛下,林将军劳苦功高,而今不过是跪下请罪,尚未言及事由,秦尚书等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将他置之死地,实在令人齿冷!军国大事,老臣不敢妄议,只求陛下看在他林氏世代戍边、满门捐躯的份上,从轻发落。”

兴安伯说罢,顾不上自己已经年迈,跪下恳求,因着心急,失了往日的冷静。双腿实实在在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疼得半晌都直不起腰来。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如此作为,不仅让武将动容,就是向来瞧不起武将的文官们也不禁心有所感,一时沉默。倒显得站在一旁的秦尚书咄咄逼人了起来。

秦康业站在殿中只觉得同僚们的眼神如有实质,饶是为官多年,练得一副脸皮,也经不住被人这般相瞧。更何况,他虽然看不清元和帝的表情,但帝王久久不发一言,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并不明朗。若是以往,向来奉行中庸之道的自己,此刻早就该知难而退,保全自身。只可惜,如今他已被迫在诸多皇子中做出了选择,这上面交待的事情可容不得退缩一步啊……

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打死家中的逆子,若不是那个孽障酒后失德打断了户部左侍郎家二公子的右腿,自己堂堂六部天官,又怎会放着纯臣不做,在此刻站队,去充当别人的马前卒?

从龙之功哪是这般好得的?其中艰险,实不足为外人道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