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1 / 2)
平安做事向来利索,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寻来了许多照明的工具,但是乡下的油灯一光如豆,他有些嫌弃。想了想,还是又率人制作了十来个火把,这样一来,除了气味重了些,登时就将他们所站的地方照得一片亮堂。只除了偶尔一阵风来,吹得火焰四处摇晃,影影绰绰间,配合着众人一脸的严肃,倒是更增加了几分诡谲骇人。起码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都是心中一跳,觉得这些人阴森可怖,当即颤颤巍巍的低头看着地面,再不敢抬头。
可等到明法和长风一行人抬着解救出来的女子们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眉头紧皱。宋君谦和林文辛都是初次目睹这等惨状:只见她们面容枯槁、蓬头垢面,虽然身上穿的都是护卫们重新搜罗来的好衣裳,但打眼一看全都是男子的款式,加上她们本就瘦弱,穿在身上极不合身。
虽说倚靠在躺椅上,不曾下地走路,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但宋君谦他们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她们的四肢大都被人折断走不了路,裸露出来的地方也是伤痕累累,据老大夫说其余不便查看的地方更是新伤叠着旧伤,让人不忍细看。
这些女子分明还算年轻,却一个个被摧残的满脸麻木,目光瑟缩,身子还不自觉的打颤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此等情状,怎不令人憋气。
或许是火光在风中忽明忽暗,平安偷眼看了一下自家主子,发现他和林将军,脸黑的吓人,只两双眸子在夜色中亮的惊人似乎烧着一团火焰。平安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直觉这两位心情不妙。
王府护卫们行事向来利索,风风火火的,可这几步路却走得稳当,直到把躺椅放在地上也尽量不让这些女子们感到颠簸,那股小心劲儿倒还是头一遭,林老大夫见她们脸色不好,终究还是没忍住往前几步,一个个搭脉喂药,务必让人撑过这段时间。
他们这一行人如此慎重的态度把跪在地上偷瞟的村民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就是几个婆娘,这帮人咋这么小心翼翼?
他们心里犯嘀咕,也有些明白今天这场祸事和这些婆娘们脱不开关系,眼见着宋君谦王爷的名号这么响亮,护卫们又如此凶悍,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没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这一看,不少人也都有些怔愣:不过就是几巴掌的事儿,平时都习惯了,咋现在看起来这些婆娘身上的伤这么唬人呢?难道自己动手的力道真的重了?
宋君谦自然不知道他们所思所想,他只是在等林老大夫,等到老大夫对他点了点头后,当即面容一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黑压压一片的村民,又抬头看了一眼夜色,只觉得乌云蔽月,星光暗淡,浓重的墨色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目光扫视过面色恹恹的周娟还有满脸惊惶的女子们,目光渐渐坚定,随后与林文辛对视了一眼,得到她点头肯定后,才暗暗叹了口气,沉声开口道:
“本王奉圣命护送公主一路向西,路遇暴雨冲垮山路,无奈借宿于小镇,若非云鹤道长舍生忘死的前来禀告,我竟不知大炎朗朗乾坤之下还藏着如此魔窟……”
他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压迫感愈甚:“你等做下种种恶行,犯下滔天罪孽。被你们困住的女子日日流泪,被你们残害的婴孩夜夜哭嚎,后山抛尸之地更是怨气冲天,你们竟也堂而皇之的在这里生活,安享太平,怎么,莫非你们也变成了恶鬼不成?”
宋君谦说到这儿,平复了一下心情,哼笑了一声:“或许鬼也怕恶人吧,竟然让你们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宋君谦这辈子虽然出身天家,也在朝堂上挂了个职,但真要像这样在田间地头单独主审这么多犯人也是头一次,他原本的设想中自己应该慷慨陈词,将这些畜生好好的责骂一番,出一出胸膛这口憋闷了许久的怒气,可看着这些瑟缩、畏惧,甚至还带着几分无辜的眼神,他只觉得再多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心里也更加憋得慌。
此刻这些人的顺从更多是畏惧于自己的权势,而非真心知道错误。他们跪伏在地上,跪的是自己的身份;他们讷讷不言,是因为身侧拿着大刀的王府护卫。
他毫不怀疑,只要不涉及到性命,此刻就算他下令将这些人全都打得皮开肉绽、充作苦役,只怕这些人也不敢反抗……
那么自己亲自走上这一遭有什么意义?把宋妍她们带过来有什么意义?
原本满心打算着让她们亲眼瞧一瞧这些人的下场,可现在看来就算今天把这些恶人全部都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一丝明悟,更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至多是哀叹时运不济遇上了自己这尊杀神。甚至若是有心人将这一切传出去,在世人眼中究竟是善恶有报还是只是自己仗着权势草菅人命……也未可知。
说不出是心中憋闷还是怎样,宋君谦此刻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语气中也再无方才的义愤填膺,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甚至隐隐透着几丝颓然。
他暗自里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一挥手:
“我既然站在这儿,自然已经将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你等还是老实的认罪,也免得吃苦头。”
老村长刘仁昌或许学问不行,见识也不广,但人老成精,再加上这些年和人牙子们讨价还价,已经练就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他此刻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宋君谦语气的转变,眼中猛然闪过一丝亮光,心头一跳,虽然还没将那丝头绪厘清,但依旧颤颤巍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小心翼翼地开口:
“王爷,还有诸位贵人,小老儿和村民们世代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本分度日与世无争,虽然邻里间偶有口角,村民里也的确有几个偷奸耍滑的,可真要说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咱可一件都没干过啊!”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赌咒发誓,甚至还留下几滴浑浊的眼泪,情真意切的活像一个畏惧强权的风烛老人,瞧着就心酸。
只是这个老人可不老实,他趁着抬手抹眼泪的功夫,偷眼观察了一下宋君谦的表情,见其依旧不动如山,眉宇间隐隐还有嫌恶之情,当即心下就是一沉,不过当他低头环视见村民们个个都被自己说到了心坎上,面露赞同之色,甚至好些还忍不住小声啼哭时,就又恢复了几分底气。
他动了动因为跪的太久而有些麻木的腿,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心一横,继续说道:
“王爷,我们虽然穷苦,但作奸犯科的事儿可没干过,这些年兵荒马乱的,衙门收得税重,可我们刘家村从来没在衙役面前说一个不字,回回都是足斤足两交全了的。”刘仁昌一面说,一面挺起胸膛想要增加几分气势,其实他这话倒是实情,因为村子里买媳妇的事儿并非都是经过官府,说出去总不好听,衙门里真要计较起来恐怕也要脱了一层皮。因而他们也特意和县衙里几个捕快结了个面子情,每回缴税也都按时按量,从不出格,以换来官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村子偏僻山路难行,土地也不肥沃,再加上深山老林里难免有野兽伤人,久而久之外面的都不愿把闺女嫁进来。但俗话说人离乡贱,这毕竟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产业田地,我们也不能就此抛家舍业了……看着打光棍儿的青壮越来越多,不知愁白了多少人的头,好好的汉子总不能就这样孤零零的断了根吧?我们也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出钱去外面买媳妇儿回来成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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