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长姐(1 / 2)
谈凭玉难得睡了个好觉。
在阁楼上的睡眠是一种受刑。入睡太折磨,翻覆在木柜拼成的单人床上,疼得木了,便总算是睡着了。此时柔软如云层的床垫衬在身下,终于发觉睡眠是一种休息,一类消遣。
谈凭玉睁着眼睛,骨头酥软在被窝里,好一阵子才记得面临着蜂拥而来的新一天。
单龙不会照顾人,好歹在谈三少爷身边耳濡目染;谈行一生惯了病,不病也娇气,饭一定要在床上吃,既然是四爷,单龙由此类推,因由不知道谈凭玉喜欢吃什么,什么品类的早点都买了些,分门别类放进托盘上,端在门口。
新的旧式生活无孔不入地着谈凭玉,他把托盘安在床头柜上,嚼着黄油牛角面包,砸在床上翻滚,左一阵,右一阵,多想长久地赖在这里。
床尾有几个枕头,被他踢得七零八落,他一概捞了过来,码得小山高,剩下一个,便紧紧抱在怀里。堆在一起的像是四爷,形单影只的便成了俞平,他把俞平往空中抛去??就算他有些爱上了麻霆君,非要在这时候?他还有家人、地位、财产……俞平的枕头不讲情分,砸在谈凭玉的脸上。谈凭玉索性由它闷着,满眼落进一片白茫茫之中。
他不信麻霆君马不停蹄变了心,等到家里尘埃落定,再找麻霆君,称不上太迟,还能多几个月安眠。
有人正敲门,谈凭玉伸手够不到铃,无力挣扎,到底是扯着嗓子唤单龙。
单龙急匆匆拧了把手。谈皎没有再敲卧室门。
谈皎真是毫无血色,穿一套黑色西服,鸡心领掐腰长裙,散开的裙摆跌在脚踝上,露出的几截皮肤森森发白,其中若是有白骨显露,混淆着,一时难以发现。
她伸手掀谈凭玉的枕头,食指上有一颗五克拉黄钻,用小钻细密托了底,不经意看以为捏着个电灯泡,十足把谈凭玉惊坐起来。
谈凭玉支吾一声。
“你去见谈文翡了。”谈皎居高临下,言语中只是平静。
他一时惊魂未定,又知道是谈皎想害他。这时候装作无事发生,便是一类求和。
谈皎必然比他想得更周全,识破他反应,倒是不慌不忙,道:“出了事后,你一直在哪里?”
谈凭玉道:“离枢城不远,有一带乡镇,我在其中的鹭镇。”
谈皎不是真的关注,只道:“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谈凭玉道:“家里有事吗?”
谈皎道:“没事。”
谈凭玉心虚着,向她笑了笑,道:“没事的话,我想多住一阵。要是有事寻我,再把我叫回来。”
“事情倒是不着急,我主要担心你住不惯,不过你喜欢,就随你心意。”谈皎坐在他身边,顺其自然牵着他的手,道,“我想在北边开拓煤矿生意,你回来好结婚了。”
这里每个字叫谈凭玉触目惊心,只觉得身体正往下坠,谈皎一定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空洞睁着眼睛,辨不出面前一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一时间看到了许多人,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凡是连着他血脉的,哪一样剥开了看都是枷锁,把他拘在笼中。
手却是牢牢抓着谈皎,不肯松开,孤立无援地叫着她,姐姐,姐姐,谈皎是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不尽是谈皎。回想起鹭镇上鲜活的日夜,一切令他流连忘返,却都要不复存在了。
他必然是靠背叛了谈皎换取这一切的自在??他早背叛谈皎了!眼泪砸了两颗下来,污在被单上,惶急开了口:“为什么!”
谈皎没想过他有如此激动,茫然道:“为什么?”
谈凭玉拢着棉被与枕头,抱着膝盖,陷在其间,苦楚道:“这种事情……你怎么能替我决定?”
静默许久,他鼓起勇气抬眼看去??谈皎的眉毛理应是平的,眉弓骨突起一块,将眉毛断在三七分之间,眉尾上挑三分,眉头则是微微压着,添一点忧郁之色。
这张脸参加葬礼异常合适,因为美得十分死寂,比静默中的遗体更加无生机。他也长这样么?他也像橱窗里落尘的瓷娃娃,画报上万年不动的美人,艳得死气沉沉??如是,做情人也是一种奢望了。
“对不起。”谈皎抽回手,轻轻地道,“我最初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谈凭玉搭着手,心里有一阵劫后余生的轻松:初尝违逆的滋味,品出的竟是赦免,他心跳的才有些实感,往后缩了缩。谈皎留了背影给他,伸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端详一阵,那是麻霆君的心意。
谈文翡不能称作懂他,昨日只是轻佻地试探过,谈皎与他流着相同的血,一定识出真相。谈凭玉应该紧张的,却无暇顾及了,他被迫推向了一条全然相反的道路,新生事物铺天盖地,里头兴许有他想要的;面对谈皎,他有些愧疚,只哀哀地道:“姐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谈皎的回答则是把那支手表丢在他的面前。
“是他吗?”
“姐姐,我让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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