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水(1 / 2)
春光正盛,清平镇的桃花已遍开了,城郭外的湖边,正是出游踏青的好去处,游女相偎伴笑,笑声如银铃,顾盼之间,含羞带怯,不时偷望几眼湖畔亭中正结诗社、泼墨挥毫的青年们,空气中花香也夹带了几分甜腻的味道。
杨柳堆烟,绿绦垂下,随风摆动,拂过树下一名少女的额间,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妍色姝丽,一双眼睛像幼鹿一般,让人望之生怜,虽是弱柳扶风之姿,却眉宇舒展,自洽悠然,正手执画笔,将这游春图勾勒在画纸上。
江家的丫鬟小莲站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手下秀丽湖色,忍不住感叹,即便是从小陪伴在小姐身边,还是会被她勾笔绘画的功力折服。
说起这清平镇江家,街坊邻里皆是又赞又叹,只因江家家主江谦人如其名,文谦雅正,虽是承了祖上的官荫家境富实,但不若其余乡绅一般纳好几房的姬妾,而是与妻子江夫人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无间。只可惜,这对与邻为善的夫妻俩却在子嗣上有亏,多年未育孩儿,好不容易人到中年得了一女名唤江祝萸,却耳聋口哑,嗅物无味,四感只有眼观方能用。
所幸祝萸目视极佳,可辨读唇语,看人知意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小莲拉了拉小姐衣角,面对着祝萸,以便她能看到自己的口型:“小姐,出来久了,我们该回去了。”
祝萸顿了顿笔,用手语道:“再多呆一会。”
“不行呀,夫人吩咐过,如今春寒未过,不能在外面久留。”小莲连说带比划,好像王氏此刻就在眼前一般。
祝萸忍不住笑了,她懂小莲心中对母亲的吩咐自是当天家圣旨一般。家中除外事其余一切都是母亲定夺,府里一众家仆等对于主母吩咐一点不敢怠慢。
她当然知道母亲是担心她的身体,除了依靠眼睛来感知周遭,她口不能语,耳不能听,嗅不识馨,就连平日里多走动片刻,也会气喘不止,好像永远有一股漩涡在抽取她的气力,比起湖边结伴而行本身就是春色一景的少女们,她只是一名无法参与其中的看客,日子在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中,在院墙的那株桃树枝干间新芽与落雪的更续中,悠长平静地继递着。
管家康伯早已将马车驾行至湖边,小莲不住地催促祝萸赶紧启程回府,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她不禁想逗弄一番,于是她笑着歪头看着小莲,作势假装趔趄,吓得小莲大惊失色,急忙来扶。
发现自己被自家小姐给戏弄了,小莲嗔道:“哎哟我的祖宗诶!”
许是烟雨纷纷浸润了石板路不便行走,又许是她的身体太不中用,又或许老天爷惩罚她刚刚调皮的行径,当她转身欲行时,真真儿脚下一绊。
她因失聪听不见小莲的惊呼,落入水中的最后一眼是小莲焦急的神色和来不及拉住她的手。
瞬间,四月寒气未褪的湖水,携带着凛冽的刺痛,钻入她的口鼻,她不会凫水,求生的本能让她慌不择路地奋力挣扎,但也只能愈沉愈下。
肺中的空气一点点被抽走,幽暗的湖水中祝萸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伴随着一幕幕走马灯,几乎全是这从孩提到少女十多年间,父母为了她数不尽的担忧奔忙。
正当她之际,眼前一阵耀眼光芒掠过,她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身,下沉的坠力变成了向上的托举,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
只看到一张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粼粼波光映在他半透明的脸上,俊美凌厉,却又宛若玉石温润,似乎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目光,少年垂眸看向她,冷漠又充满神性,不像人类,像…水中的精灵。
她恍然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空灵悠远,虽是她耳聋未曾听得他人说话,但她却能知晓话中的含义,好似她天生便耳聪能言一般。
那个声音说:“抓紧我,别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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