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179章(2 / 2)
“既不是,你已把人要了去,就得好好养着,不许拿钱打发我。”庄和初手掌一翻,将钱袋搁回她手里,就势抬起那系着红绳的左腕,直伸到她眼前,“不然,就解了它,放我自生自灭就是。”
刚从病榻上起来的人,就只在中衣外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素色外袍,这一抬手,宽大的衣袖顺着手臂滑退下去,不止露出那一痕红绳,还露出裹住腕间伤处的那重厚厚的白布。
那伤处实在深重,白布下有隐隐血色渗出来,和红绳一并,愈衬得周遭幸免于难的那些肌肤白得几近透明。
薄薄灯影下看着,这人如瀑的乌发绕过玉白一片的侧颈,垂在身前,像被一道未解的禁锢捆缚在原地,唇间已能见着三分血色,面上还是一片苍白,一双形如桃花的眸子噙着雾蒙蒙的水汽朝她望着。
整个人浑如一团雾气凝成的虚影,好像一口气不慎就能让他化作烟消云散。
千钟被他望得一下子心乱如麻。
明知这是为着不肯收钱与她耍赖的话,还是忙搁下那惹事的钱袋,拢住那只抬来她眼前讨说法的手,连声哄着。
“我养,我养……我一定好好地养,不叫您受半点委屈。您只要安心养伤就好,旁的都不用想。我也不是白白顶了那裕王府郡主的名头,别的说不准,但从裕王那掏银票,保管比从前还要容易。”
一说到裕王府郡主这话上,庄和初眉心微微一动,眉目间那片颇能惹人心乱的愁云惨雾顿然消散,一抹肃然之色刚刚漫开,唇齿微启,尚未出声,就被千钟一伸手截住了。
千钟手指抵在他唇上,“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只看庄和初在宫中乍听那声“裕王府郡主”时的错愕,还有回来后强撑着一分清醒也要留她待在他身边的紧张,她便已在他朝她望着的时候,把他心里那些尚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看得一清二楚了。
“这郡主的名号,是尊荣,但这样封在我身上,是祸,不是福。我清楚记着呢,裕王身上背着当年算计宁王军的那桩大罪,不论别的,单凭这一桩,就够满门抄斩。我入宗册,成了裕王府的人,就跟裕王府的祸福牵连在一起了。”
生死攸关的事,千钟抿着笑不慌不忙说着,好像在说什么街头巷尾听来的热闹,“但我觉着,这些日子我也算随您积了不少阴德,真到祸事上,菩萨准能保佑我,让我因祸得福,您信不信?”
庄和初抬手捉下那抵在他唇间的手指,眉心间的肃然之色一点没被她逗散,面色凝重,话音倒还是温和一片。
“除了封郡主的事,可还应了裕王别的什么?”
千钟摇头,“您放心,我原本的打算,也不是要帮他干缺德事来换他救您,那样跟害您也没什么分别。我只是想着,您在谢司公处已排布得那么周全了,还觉着自个儿这一遭非死不可,该是在裕王那还留着什么把柄,来不及抹去,您许是不想他拿着那些逼迫您,或是牵累旁人。我要能到裕王身边去,就有法子把这祸根拔了。”
说着说着,一开头时那笃定的话音越来越没底气,言至此处顿了顿,庄和初也没出言打断她,只静静等着她说。
千钟才又接道:“可昨晚回来,我就觉着,我八成是想错了。要是裕王手里那把柄足以把您逼得活不下去,那他又何必还给您下什么毒呢?”
在宫里乍听那声“裕王府郡主”,庄和初一瞬便明白她是做了什么思量。
明知道裕王府当头悬着一桩万劫不复的祸事,她还要往里迈,甚至不惜被裕王往风口浪尖处推,这就是她说的,就是偷就是抢,也要他这条命。
他合该对她有个说法。
庄和初轻轻执着这双硬将他从地府门前拽回来的手,垂眸道:“是我不好。我……也并非无辜之人,无论是否被蒙蔽,我确是做过奸人手中的刀,也当真伤了两国外使与大皇子,论死罪,不算冤枉。”
千钟听得直皱眉头,“咱们不论旁的,您摸着良心说,若是有这么个人落到您手里,让您来判罪,您会判这人该死吗?我不信您因为这个就觉着活不下去。”
只有天下大事才能和性命比较轻重,这可是他要她抄酸了手腕子记下的道理。
庄和初有些勉强地提提唇角,低如梦呓般道:“以后……兴许,你会后悔让我活的。真有那一日,你记着,是我贪生畏死,苟延性命,任何人都不能怪在你头上。”
千钟听得糊涂,“那一日?您这说的是什么事?”
庄和初不接这话,只抬眸望定她,含愧道:“为我这罪该万死之人,害得你去向裕王低头,委屈你了。活着一日,我就会好好地活,定不负你这番辛苦。”
这人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千钟一时捋不清其中干系,只当他是鬼门关里走一遭,难免一时消沉。
但不论如何,他现在肯好好活着,那就够了。
千钟挨在他膝前蹲下身,仰看着他,压低着声,神秘兮兮道:“喊裕王一声爹,我倒不觉得什么委屈,反正上一个被我喊爹的,也没落着什么好下场。保不齐是我亲爹命格硬,我喊别人一声爹,那人就得倒霉。”
庄和初猝不及防被她逗出一弯笑意,心口却也随之泛起一阵闷痛。
也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谢恂死讯的,她与那冷血到了骨子里的人不同,她始终还是念着那人把她养大的恩义,又一次得知养大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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