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夜入闱(1 / 2)
封赤练没在御书房见杜焕郎。
雪下得不小,到快要宵禁才停。冒着雪来的杜焕郎险些被挡在外面??大晚上的你见什么圣人?
但杜家子的薄面终于还是让他勉强把求见递了进去。不多时居然传出话来,他可以此刻入见。
圣人在雪里。
她穿着一件艳红色的斗篷,兜风的边沿绳有狐腹毛,皮毛边缘有细细缝纫上去的龙纹在灯光下鳞片一闪一闪地发光,龙形隐没了,那些光倒像是把被攥碎的星星,在她的身周漂浮飞舞。官人们正在往树上挂灯,灯骨是琉璃的,上面糊着绘彩的绢,光从里面照出来,给站在雪里的封赤练涂了一层朦胧的颜色。引杜焕郎来见的官人退下去,只留他一人站在那里,看着雪中观灯的圣人。那个少女没有看到他,她只是兀自看着枝头,有细细的雪落在她黑发上,眼睫上,一闪一闪。
这-瞬间杜焕郎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低头看者自己匆匆换上就来面圣的官服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没换完羽毛的鸟儿,狼狈地被丢在雪里,只想找个地方躲着,把脑袋商到翅膀下去。她却在这一刻回过头来,对他粲然一笑。
"小杜郎君?”她笑着摆手,“你来。"
杜焕郎懵懵懂懂地走过去,封赤练轻盈地转身与他站在一起。“我发上有雪吗?”她问。
“啊……啊。”他愣愣地看着她发上未融的雪,点头,连参见都忘了说。
“替我拂下来吧。”
封赤练稍微低低头,恰好在他的手能碰到的高度,少年的脸颊腾地红了,被风吹到他脸上的雪粒让他跑出去的魂魄回来了两三分:“陛下!……臣不敢。”“让你拂雪,又不是让你拿炭火,你有什么不敢的。”
杜焕郎迟疑地伸手,轻轻扫掉她发上的雪。雪是冷的,扫到掌心却像是真变成炭火,烫得他指尖不住颤抖。封赤练从容地直起身,用指腹蹭掉他掌心的融雪,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杜焕郎想。
他的脑袋实在是转不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京中看雪,”封赤练说,“以往都是山中,雪一落下来山门都出不去,好似被囚在一个白笼子里一样。”
“如今在京中,人多了,我还是觉得不痛快,不自由,好像笼子还是那个笼子,只不过色彩缤纷了一些。心里一不痛快我就作弄她们,让她们都不要打扫忙碌了,今天就挂上灯笼陪我看雪。”她用食指轻轻点点他的手心。
“你也陪我看雪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像是“圣人”,杜焕郎悄悄觑着那张脸,灯光下她的脸颊蒙着一层朦胧的柔美的光晕。
他不是没在朝堂上远远仰视过圣人,那时她面无表情直直坐着,脸颊隐藏在冕旒后,让人觉得她不像人,像是什么金玉铸造的神像。如今她站在他身边,神像就被敲碎了一个口子,飞出一片片雪一样的花来。
他的心酸酸的有些胀痛,话还没出口他就已经觉得愧疚。看着雪的圣人很高兴,高兴得快要变成一位寻常贵女,可寻常贵女眼下不会有这样淡淡的青黑,她们的眼睛里也不会时时透出忧虑来。他被宠着长大,生父没被苛待,嫡父虽然冷淡但也不找他们麻烦,杜焕郎从来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忧虑,可现在他眼前这个同龄人却要忧虑整个国家,甚至她为数不多高兴的时候,他还要开口求情,对她说扫她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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