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巧饰伪三十一(2 / 2)
何冬涟推诿道:“姐姐明日便要嫁人了,倘或我拿捏不当,菌子致幻也是有的……还是做一格鲜笋的吧,并一道拔霞供,你看还想吃些什么。”
两人且说且行,谈笑间拐过一处垂花葳蕤的海棠门,冷不丁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之声,一道姑娘的声口放得冷冰冰的,尖锐道:“当年你逼死我娘,还想让我对你尽孝,比如做梦来得快!”
惊天内情猝不及防灌了满耳朵,何冬涟惊惶之下探头看,见果然是祖父与姐姐在树下对峙,双方目光似电,谁也不肯相让。
何冬涟忙拉着云湄拐去另一个方向。
云湄见何冬涟原本大好的心情一扫而空,便极有眼力见儿地没发问方才撞见的插曲,何冬涟自己却先行啜泣起来,云湄愣了愣,忙取下帕子擦拭,却压根抵不住她涟涟的泪水,仿佛决堤泄洪一般,又哪里是一方单薄素帕便可以治住的。
云湄只好就近将她扶去廊芜拐角处的美人靠上,何冬涟平日里是个连脸上的喜怒都要勾勒得当的,一笑露齿都连忙自省不雅,这会子当面哭泣,定是不愿教闲杂奴仆瞧见,是以临时将她藏身此处。
云湄知晓这么憋着不是法子,何冬涟定是被适才何冬越所言而勾起伤心事,且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云湄揽住她,主动道:“心里有什么,莫如倾诉倾诉,就像淤血,散一散总是舒服些的。”
何冬涟茫然擦拭着不尽的眼泪,声若蚊蚋地解释说:“当年父亲病逝,母亲守完夫丧就被外祖家逼着改嫁,以杨氏嫡长女的身份联姻,我外祖觉得她虽是二嫁,但稍稍往下择一择,总能物尽其用地给家族带来些裨益。”
“祖父最是容不得这个,当即上表申斥,道她夫丧期间便三心二意、妇德大亏,夺了她的命妇身份,那个时候流言四起,母亲便、便……”
彼时,挨在偏房中守夜的陪嫁起身小解,发现何母吊在梁上,脖颈青紫,身体僵硬,但挣扎的痕迹很小。
云湄听着,眉心深蹙。
当年元狸找上她的时候,她问过母亲的事情,说是即将临盆时被抓去,诞下孩子后不堪受辱,也是投缳而亡。
云湄毕竟五岁便被卖走了,对于这个生母,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亦没有太深的情感。只记得当时烧得半梦半醒之间,云父同牙人站在破败的小院儿里钱货两讫,病恹恹的母亲躺在里间的榻上,空洞茫然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扭头望过来时,眼里含着跟她一样的绝望。
看得出来她是想起身的,奈何身子发力翻扭两下,陡然摔在了地上。这时,牙人半挟半拖地将云湄带走,见云湄泪汪汪回头、脚下走得趔趄,抬手狠狠掴了她两个巴掌,豆芽大的云湄被打得眼冒金星,又因将将在雨中跪过一场而发着高烧,受了这毫不收力的击打,当场厥了过去。
此后再醒转,便是一番难堪回忆的颠沛,再没见过母亲。
对于往事,只从元狸和乔子惟的口中依稀得知:母亲是异族人,被家乡一伙杀人越货的匪盗瞧中美貌,逼得远走他乡,尔后被云父看中,奈何身份太低,起初只当外室养在别业里。
彼时云家老太爷垂危,族内争斗正盛,兄弟阋墙之事常有发生,云父一个庶子,却拥有镖局千金的婚约在身,惹人妒忌,于是他和外室娘子的珠胎暗结,便成了云家兄弟攻讦他的利器,最后闹得婚约毁坏,被扫地出门。
云父失了钱财地位,一朝过上贫贱生活,意志消沉酗酒成性,频频迁怒云母,对她动辄打骂,间接导致他被扫地出门的云湄出生以后也极不好过,听说襁褓之时便被扔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差点被过路游荡的恶狗吃了,还是乔子惟的母亲云姑母瞒着家里悄悄来探望弟弟,恰巧撞见了,才紧急救助下来。
云湄回过神来,目光轻微闪动。她的家乡在洞庭,五岁便离开了,辗转卖到江陵宋府,隔着十万八千里地。说到底,没什么归属感,为何总说衣锦还乡的这一茬呢,那是因为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还在那儿养老,听说过得不错,盘了一个温泉庄子,乐陶陶地当着他的土财主,与一群妻妾生儿育女,日子好不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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