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闻希(1 / 2)
陌生,又不算很陌生的一张脸。
在她掌握的那份病例资料,右上角被相机定格的男孩子,稚气懵懂的一张脸。
乌黑的发,圆亮的眼,鼻骨优越。
蓝色幕布,白色衬衫,黑色背带工装裤。
下半身或许会搭配相得益彰的长裤。质地垂坠柔顺,黑色面料富有光泽。
再穿一双软底小牛皮鞋,像个优渥家庭长大的小少爷。
她自己都诧异,为何会有如此具象的画面?
难道是那衬衣?
这不是寻常牌子,而是英国一家以绅士童装闻名的品牌,标志性的双拐杖交叉,悬空的黑色礼帽,构成右胸口袋的刺绣徽章。
还是他洗得干净柔软的额发?
那样童稚单纯的脸,怎么会、怎么会??
关于闻希的背调,清晰地写明:父母早亡,兄长拉扯长大。
幼年患病,常居医院。
那是她,不曾意会、无法意会,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生。
拥有这样人生,这样充满消毒水、蓝色口罩、灰白大褂,绝望到没有未来的人生的孩子,缘何会露出不谙世事,天真明媚的笑?
眼前瘦骨棱棱的小男孩,更符合背调黑白行文中的刻板形象。
瘦,是她对他最为直观的第一眼印象。
她目光难得无措,从他因为疾病而面黄肌瘦的面颊扫过,错愕地落在他吊着留置针的手背。
手背皮肤不正常地鼓胀,青色血管和筋骨嶙峋,像要挣脱薄薄的一张皮肤。
最后,她仿佛被某种虚无的力量定住了,久久地凝定他的左腿。
没有。
空荡荡的蓝色裤管,暑热消散的晚风游走,吹起无力而茫然的弧度。
不知过了许久。
“对不起。”他微弱地提了提干裂苍白的唇角,怯弱地笑:“是我认错人了。”
宋昭宁望向他身后,推着轮椅的护工,声音莫名地哽了。
“不。”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小男孩摇摇欲坠的心旌重新竖稳,他那双微微湿润的、仿佛克制什么情绪、黑白分明的双眼,流露无法掩饰的高兴。
宋昭宁把声音落得很轻:“你没认错人。”
小男孩搭着轮椅控制台的手指蓦然蜷缩,他舔了舔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年纪不大,生病多年,和社会脱节严重,不知道成年人的久别重逢总冠冕堂皇。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却又担心她因为耐心告罄而走远,话语抢出唇齿,他磕绊地说:“昭昭姐姐……你、你过得还好吗?”
宋昭宁不是听不出他语气中微妙的停顿。
在昭昭姐姐的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
提步时,裙摆柔和荡漾,如世界上最明净纯粹的海。
她蹲在小男孩身前,将他戴得歪了些的针线帽拢正,露出和闻也极为相似的眉眼。
“我很好。”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可不知为何,闻希听得出她尾音不受控的轻颤。
就像某种,深重而无法挽回的遗憾。
“我很好。”
宋昭宁又重复一遍,她屈起手指,指尖似有若无的馨香,医院统一批发的廉价洗手液,粗糙滥制的人工香精,闻希怔了片刻,想起很多年前。
那真是很多年前了。
闻希被顾正清带到宋家时,只有四岁,半记事半懵懂的年纪。
或许是因为父母双亡,过早经历众叛亲离,闻希远比寻常四岁小孩懂事。
他对宋家的第一印象,不是城堡似的庄园,不是一望无际的草场,也不是为了迎接女主人再婚而举办的盛大晚宴。
而是宋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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