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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正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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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流G650落地护城时,又是深夜。

宋昭宁披上羊绒长款大衣,长发利落地束在后脑。

“谁来接你?”宋敛问。

她沉吟一息,闲闲地转着手机,忽然说:“哥,借你的车给我。”

宋敛不多问,打了通电话给司机,垂眸时顺手擦开一线火光:“等十分钟。”

她嗯了声:“小愈不回?”

他解释:“英国那边的事情得有人继续跟进,与此浪费资源,不如交给宋愈,反正他每天闲得没正事。”

宋昭宁表示理解:“行李你帮我送到酒店,我就不回去了。”

宋敛夹烟的手指一顿,他点点烟管,笔直烟灰半空跌落,微眯起眼睛:“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被小姑停职了。”

她伸手,宋敛挑着眉,过几秒才意识到她是要烟。

“不用你通知我第二遍。”

她不点火,随意地捻动烟草,淡声:“我妈觉得,我离了公司就是个废人,可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宜睦和艺术馆。更何况,爷爷把唐既轲留在我身边,只要他还在,我的部分决策可以通过他下发和执行。也许,他老人家能预料到这一日吧。”

宋敛奇道:“老爷子最疼爱的就是小姑了,竟然不插手,隔岸观火?”

宋昭宁不回答这个问题:“我妈有意弹压我,但她离开公司太多年了。尽管都姓宋,可此一时彼一时,我不会坐以待毙,就当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宋敛轻微地啧了声:“你其实都算计好了。借用许医生的手将你的病情转述给老爷子,老爷子心疼你,自然不会彻底放权让小姑干预。但你别忘了,明年颂域对接的红头文件里,有一项至关重要的重点经济建设,你打算让给小姑?”

宋昭宁轻笑:“釜底抽薪不代表鱼死网破。如果我妈吃不下来,我会替她收拾烂摊子,自然,她得把公司全权让渡给我,以后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她不能再插手干预。”

宋敛垂着眼皮,眉心轻轻蹙起:“你确实……怎么说呢,不愧是小姑的女儿,年轻一辈里,也只有你敢直撄其锋。”

她把烟管捏在掌心里,声线轻慢:“我爸还在时,我以为我这辈子的成长模式和宋愈差不多。我意思是,我的人生,理应由别人替我托底,而不是我去给别人托底。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失去记忆,捡回半条命,前半生汲汲营营地活,因为是女儿所以需要依托联姻巩固身份??太可笑了哥,这种念头就和你的直男癌有什么区别?”

宋敛无语。

心想你骂人就骂人,骂我做什么?我这一路舟车劳顿地赶过来,就是为了听你这几句毫无感激的风凉话。

沉默几秒,她走几步,揉烂的烟草丢进军绿色的垃圾箱。

抬头看了眼天色,晦涩急雨的光景,空气中浮动着阴冷潮湿的冷杉气息。随着圣诞节的临近,整个城市火树银花,盛大绚烂,节日前夕氛围浓厚。

距离十分钟大概还有百八十秒左右,宋敛懒洋洋地拨着打火机的金属滚轮,他心底不知想些什么,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的背影。

无论是光鲜亮丽还是失意狼狈,她永远站得笔直,就像某种鸟类千年万年风化的骨骼标本。

“你想起当年的事情了吗?”

宋昭宁一愣,莫名其妙地回头:“什么?”

几秒后回神,摇头哂笑:“能想起部分,多半围绕当年的大火和爆炸,其他的,倒是不怎么能想起来。”

宋敛眼睛很深,他问:“还会尝试找回记忆吗?”

“不。”出乎意料,宋昭宁果断否决:“人我都找回来,留念过去的记忆做什么?”

目光对峙,她那色泽浅淡的瞳孔沉静,缓了缓,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你说过,我是个很烂的编剧,这句话还作数吗?”

宋敛截断指间蓄了一截的烟灰,心悦诚服:“是的,但我低估你了,你虽然是个糟心编剧,却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天赋型演员。”

“不全是。”

宋昭宁摇头:“至少那些年做过的心理治疗和吃过的安眠药都是真的。我确实不想死,也没有特别想活,但是,生活还是挺美好的。我知足了。”

她低头,一键清空开机后雪絮般的问候,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按下拨出键的号码。

“大哥,苦难是无法用言语和美好去矫饰的,缺失并且再也找不回来的记忆是真的,受过的伤也是真的,但我并不脆弱,也不需要任何人拯救,除了小部分不得已的脱轨时刻,你认同我吗?”

宋敛点头。

兵行险着,出奇制胜。

宋敛觉得,有些聪明,但不多;本质还是为了一个男的。

“男的?”她揶揄地挑起眼尾:“是为了自由。”

司机在此刻泊入临时停车位,宋敛不明所以,但来不及多问,他的妹妹一脚油门,风驰电掣地消失在地平线。

闻也的电话是在她架着手肘等红灯的间隙中拨进来。

宋昭宁合上车窗,关闭随机电台。

“……”

听筒内风声猎猎,空气窒息般沉默,无人说话。

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直到通话时间走到了第三十秒,终于听见闻也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的声音。

“你在哪?”

枯等多时的身体僵直冰冷,一手扶着铅灰色墙面起身,搁在台阶上的玫瑰花已然有了枯萎的谢意。

他是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我在你公司楼下。”

公司内部哪怕天翻地覆,外人路过,依旧觉得这是护城最值得参观打卡的办公大楼。

可惜张灯结彩的喜庆没有恩惠到这一隅寂静,眼前驶过一辆远近灯光交错的车,大概是个新手,笨拙地晃到他眼前,将大楼外部的环岛水幕台反射出一种坚硬冰冷的白光。

他感觉眼眶有些酸胀,不得已低下头,哑声:“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这是很孩子气的话。

宋昭宁自打七岁开始就不这么威胁人了。

“小嘉没和你说?”

她翻出中控台的储物匣,意外发现一包怀愿惯抽的女士烟,咬着滤嘴,指端滚着打火枪的金属砂轮,她散漫地扬着烟,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我被我妈开了。你说的一百五十万,我有,但是,你拿什么和我做交易?”

他瞬间愕然:“为什么?”

她笑音轻慢,如同第一次在夜色重逢,她那种游刃有余、含着围猎意义的语气。

比起轻视或其他什么低人一等的情绪,闻也心脏不受控地绞痛,因为他觉得她变得很陌生。

也许真的很痛苦吧,宋昭宁看着他忽然弯下腰,一掌按在心口位置,有些残忍地想。

她朝上呼了口烟气,风轻云淡:“因为我一意孤行要取消和席家的联姻,她很生气,觉得我脱离她的掌控。”话锋一转:“你听说过宋家的家法吗?拿沾了盐水的鞭子往身上抽。我们家几个小孩,哪怕反骨如宋敛,纨绔如宋愈,都没人受过家法,我是头一遭。”

家法。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铁块,鲜血淋漓地烙在他心上。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她打你?可她是你的母亲。”

“那又怎样?”宋昭宁反问:“你应该能发现,我的家庭非常复杂。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母亲推到这个位置,这些年来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她将我放逐在护城,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惩罚?”他胸口一阵郁结。

宋昭宁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平铺直叙地继续说:“我的人生无聊透顶,如果就此结束,我不会感到太遗憾或可惜。你也不需要,毕竟,在你眼里,我应该还是easy模式的人生模式。”

他近乎是哀求的语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再说这些了。”

她静默两秒,轻轻扬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情爱离我很远,我想,我只是不够幸运。”

“不是、不是的!”

他的每一个字音,滞涩艰难地从胸腔里发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没有不爱你,我只是、只是……”

裹挟深重凉意的寒风呼啸着掠过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五颜六色的小铃铛和礼物缎带扰得哗哗作响。

她单手支着额角,左手无名指的白金素圈熠熠闪烁。

与此时的面无表情不同,她的声音含着浅淡的笑意,近乎某种奇怪的纵容:“我给闻希留了一笔钱,不太多,不足以让你们过上奢侈无度的生活,但能一直支持到他念完大学甚至出国。至于你,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讲的了,对不对?”

尖锐犬齿深深地切进下唇,舌尖尝到咸腥的铁锈味。

他踉跄着蹲下,前额深深地埋进肘弯。

“不……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再一次狡猾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你觉得瑞士怎么样?我打算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去给自己买一块地。”

宋昭宁轻飘飘地翘起唇角,每一个字,反复残忍地在他的心上凌迟:“我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毕竟换了谁处在那个位置,未必做得比你更好,二选一,不是我,就是爸爸。更何况,我的命其实也是你抢回来的。我没有恨你或怪你,所谓的被留下,你就当做我的气话。”

“我不想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吊唁会和葬礼,我的前半生与名利场脱不开关系,后半生……嗯,至少我想得到片刻安静。闻也,如果你以后记得我,就到瑞士,给我送一束鲜花。不要玫瑰,太俗,铃兰怎么样?这种花随处可见,生命力强悍到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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