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糖人(2 / 2)
靠得近些的百姓便不太敢再开口。左璋便收回视线,继续乘马向前走着,而在他的身后,相跟着的是刑部以及都察院的官员,这些人在久经沙场、军纪严明的西定侯面前并不敢落了他的面子,纵是有些畏惧于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的渗人目光,但还是勉强挺直了腰板,无言地跟在左璋的身后。
与两个月前坐在同一处、神情畏缩恐惧的杨融不同,薄见盈虽脱去官衣、身着囚服,然而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只不过本还有些稀疏的黑发已然全部变白,苍老的眸虽依旧平和,然而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疲惫。
与对待朝中官员的戒备不同,潞川民众对他是显而易见的不舍。
“薄大人,京城那么远,您一定保重好身子啊!”
“薄大人,犬子在卫所的时候,是您削减了他们那批士兵的徭役,又让他们能在荒年时多收些粮食回去……您这一走,我们可怎么办啊?”
“薄大人,我们舍不得您……”
四面八方的关怀声如暖流般汇入薄见盈的心田,还有民众试图绕过重重押送的士兵来往薄见盈的囚车上塞些吃食的,然而最终都被挡了回去。
即便没有被士兵挡回去,薄见盈也是不敢接受的。他如今是戴罪之身,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成为被判死罪的证据,百姓的嘘寒问暖与他而言不仅是雪上加霜,即使是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好事。
然而那些平民百姓是如此真切关怀地望着他,然而那些救世济民的理想他这些年来从没有一刻忘怀过。薄见盈唇角到底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来??也值得了。
押送的车马仍然在一路向前走着。薄见盈看见很多熟悉的人:魏衡观身着一身白衣,弯下腰去为他长长一揖;他的身边,魏将从亦是脱去官服,着一身粗衣布袍向他一拱手;不远处孟盏难掩热泪,与他视线交汇的一刻,便错开了视线将脸遮住了;还有很多他二十多年前初来潞川时兴办儒学时的门生,他们不似魏衡观那般因姓名无法科举,如今也是在各处为官,此时听到他被撤官将入京受审的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送他一程……他甚至还看见了齐暖。
那姑娘就站在茶楼之上。她虽然戴着斗笠遮住了面容,但看向他的那道视线实在炽热得如有实质??这样好一个姑娘,可惜了。
不过也算不上可惜。齐暖向着他的方向也是弯腰一拱手,而他也微微向她颔首致意,东秦多她这样一位太子妃并不会改变什么,然而她这样的璞玉,若反被这些俗务沾染,失了臻纯,才是真的可惜。
薄见盈收回视线,抬头望向浩渺无垠的天空。
难得啊,今天的天气,他想。
西定侯带着押送的车马渐渐远去,人群亦向着东方而行,而齐暖压低了斗笠从茶楼下来,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另一侧的城门走。
这两个月以来,她游走于江南各地,虽没再和江南官员一起救灾,但也尽了些个人的努力,帮着她所遇到的百姓们去渡过最困苦的时候。
以往总是在书本上学什么家国大义、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然而等齐暖真正与他们接触、相处、相知之时,才觉得那些对她而言都太遥远了。若是不能救下父母双亡的小姑娘、背起被倒塌房屋压断了双腿的老妪、为饥肠辘辘的灾民做一碗即使米粒稀少的热汤,单单置身于庙堂高位,将朝局搅得天翻地覆,又有什么用处呢?
她过往觉得自己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便需担起那些职责、尽那些义务,可自从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迷惘过、彷徨过后,方知她确实需担起那些职责与义务,然而却并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大小姐,而只是因为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便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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