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梅枝(1 / 2)
崔妙璩下意识抽出手,拍了他一下:“你在说什么!”
宋俭被她打得一愣,腮帮子紧了紧,扭头径直冲满脸错愕的崔老夫人道:“信在老夫人手中,想必您已经看过,合该记得这些信件到您手中的先后顺序。”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点过那叠泛黄的书信。
“第一封,当为正始元年,发自潭州。彼时我随义父一行自上洛方至长沙国,落定后即寄出书信。”
“第二封,为正始二年。久未收到回信,或恐意外,遂再寄出一封。”
“第三封,正始五年。我随义父出征南越,自梅关古道攻破阳山关。行军途中发信,其中附一株庾岭寒梅,料想送至上洛已经枯萎,不知老夫人可有印象。”
“第四封,正始六年。奉义父之令,我与义兄萧逸追击战败脱逃的南越后主李铎,辗转至巫州,于巫水畔斩其首级,亦留下此伤??”
手指抚过颊边碍眼狰狞的伤疤。
“信纸之上,当浸了与这伤疤同色的蓝痕。与那支金簪一道送抵上洛。”
他一声轻笑,“至此彻底铲除南越之患。当今龙颜大悦,撤国设州。而我受封昭武校尉,兼任梅庾镇将,镇守诸州。因军务繁忙,且始终未曾收到回信,自次年永隆元年始,便不再寄信。”
正堂鸦雀无声。
不知是因他对这些信件如数家珍,抑或言谈中,那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险象环生的历历往事。
南越国打下来有多艰难,整个大齐都清楚。
耗时整整一年,所耗兵力十数万。与之接壤的长沙国更是韬光养晦多年,只为能一击必中,拔出这颗自大齐开国以来便啃噬边境不放的毒牙。
否则广孝帝也不会事成之后大喜过望。当即大赦天下,难得地放了掖庭一批适龄宫女出宫,又改了年号。
而他当时多大,十七岁,或者十八岁?
在她的时代,许多同龄男子甚至连1500米都跑不下来。而他身骑黑马,过三关,斩六将。千嶂梅岭,长烟落日,马蹄疾驰过露浓霜重的荒凉古道。长刀曳地,划下沿路血痕淋漓。
他忽而驻足,见道旁梅林如海,月照花林似春雪。
他摘下顶上最盛那枝。
崔妙璩仿佛亲见这场幻境,无端心下一窒。
无怪他能年纪轻轻官拜四品,前途无量。背脊之上苍鹰羽翼般密密麻麻的新旧伤痕,皆是他为之付出的代价。
一时之间,万般思绪涌过心头。
堂中诸人亦各怀心思,神情殊异。
听闻宋俭行军作战的风格便是轻骑闪击,快人一步,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看来行事亦是相似。
一番快刀斩乱麻下来,殿前都敢无理辩三分的崔老夫人愣是寻不出破绽,登时哑口无言。
始终断断续续抽泣的崔伯母也适时噤声。
直至宋俭追问,“诸位还有什么疑问”,才尴尬地捏着帕子,扮作拭泪地捂住脸。
唯一高兴的只有崔老爹。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他自然高兴。
初初以为这桩婚姻不过权宜之计,他对这深不可测的武夫郎婿心中实在没底??何况他还是溧阳公主看中过的人。若有个什么不好,他那娇娇女儿岂不是为人鱼肉?
是以成婚前后,他始终悬心。
现下才算是放回肚子里。
上洛京城繁花似锦,从来少不了家世前程风流卓著的少年郎。而当他们踏入后宅,却又往往惹得那些花儿般的痴情女子们伫倚危楼、望断春宵。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崔延自己一生独爱一人,方知此事说易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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