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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唯一的办公桌旁,方校长和韩厂长分踞两边吞云吐雾,须臾,齐声叹了口气。

工厂开工的事直拖到现在,都四月都没什么结果,虽说淡季也给发工资,但考虑到效益问题,只是十块二十块钱这样的基本工资,一个人糊口都不够,更不要提养家。

整座工厂的工人都指望开工后的工钱帮补家用,拖了这一个多月,人心惶惶,有人已经另谋生路,去了其他地方找工作。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兆头。

因为在开厂之前,学校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学徒工培训培养的工作,加上待遇丰厚,所有盈利用于学校建设和工厂扩张,不存在矛盾最尖锐的劳资问题,工人对工厂的忠诚度相当高。不是遇到一般的困境,没人会愿意在工厂困难时期背负骂名离开。

局面再继续僵持下去,肯定有更多人坚持不住,工人们继续流失下去,也不用再操心重开工厂的事了。

所以,他们今天坐在这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房门打开,王老师匆匆进门。

方校长点了点沙发:“不晚,你先坐下吧。”

王老师将提在手上的布口袋放在地上,里面的票子被捆成五六匝,她一样样往外拿:“这是中储券,这是军票,这是法币,这几张是美金,法郎,能兑成外币的,我都兑了。”末了

,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几筒银元:“就这么多,您点点。”

所有捆匝好的票子拿出来,还没占满半张桌子,然而这正是工厂所有剩下的活动资金。

方校长翻了翻王老师递来的单据,没管那堆钱,问道:“你的外币是用什么兑的?”

“还能是什么,鹰洋,大洋,龙洋什么都有,外国人只认这些银币。”王老师说道:“我考虑到学校需要,一样换了几张。”

“我不是说,让你都取出来发给工人?换外币干什么?”

这种时候,人们都急着往外逃,平时十块大洋能兑换一英镑,现在十二块十五块都不一定换得了。方校长主要是心疼被钱贩子赚走的汇率差价。

“前几天有几名工人说过,他们有门路去国外务工。我想,给他们兑换一些外币,也方便他们在外行走。”

方校长讶道:“去国外?这种时候还能到哪个国外做事?王老师你有没有问清楚,他们不会被人骗吧?”

王老师摇了摇头,没等说话,旁边韩厂长忽然冷笑一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途分家产。都等着吃饭,就算我们劝人别去,别人会听我们的?”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

海城落入倭国从的全面掌控,华国处处都是焦土,剩下的工人不仅无法再像前些年一样偷偷转移出去开分厂,反而温南和双城的工人更早时候已经被遣散去自谋生计。

海城工厂同样迟迟无法开工,每天水电工资,仓储费等费用开销出去,花得人心焦。拖到现在,面临的问题迫在眉睫。

他们几人坐在这里,为的就是商量这一厂工人的去向。

“别的都好说,工厂不能全落在倭国人手里,那些机器,我宁愿砸了,也不会便宜倭国人。”校长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韩厂长欲言又止,但这个问题在前些天他们争执了无数次。这一条底线,校长坚持不退,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咱们先合计合计,这些钱该怎么发下去吧?我建议,银元和法币留给去外地的人,其他的,都发给本地工人。”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王老师另起了一个话题。

“这恐怕不行。军票连倭国人都不用,单独发给谁,谁知道哪天变成了真正的废止,大伙都不会乐意,不能这么分。”

“那怎么分?”

“……”

随着几人的讨论,桌上捆好的钱被打散,气氛逐渐松驰,重新埋首将其分成更小份。王老师裁出数张白纸,让方校长将每张纸写上名字,连同零碎的钞票一起,用别针别起来。

韩厂长在旁边默默看着,忽然咳嗽一声,办公室门再一次打开。

这次,终于是春妮走进来:“对不住,现在兑假洋的地方太多了,我多跑了几个地方,你们看看里边还有没有假的。”

因为现在钱币种类过多,但只有银币始终是最坚|挺的币种,春妮以前时常找来换钱的钱贩子有不少都做起了真假混卖的生意。再有眼力的人都难保有不走眼的时候,兑换金额大的话,不留神就会被混几枚□□进去。

为了混水摸鱼,这些假银币里一般会掺一两成的真银,不留神很容易被骗过去。鉴别这类假|钱的方法也很简单,一般放在手里掂一掂就知道。有那讲究一些的,会往里面灌一层薄铅,这时便要加些留神了。

方校长曾经因为担心春妮去换钱遭遇不测,派了几名学生让他们一起去。结果那次对方以为他们带人去黑吃黑,见了面差点掏出家伙火拼,后来春妮就坚决不让人跟了。

原本的租界就不太平,这段时间,春妮更是见足了海城地下势力花式百出的行骗和劫杀,特别倭国人重开烟馆之后,大烟膏的味道总会在各个犯罪场所之中流连不去,成为犯罪滋生的又一温床。

“那兑得怎么样?”

春妮没答话,搁下怀里抱的口袋撑开,让众人自己去清点,自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轻轻抽了口气。

方校长明白此事风险,一直为她提着心,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之前跟人撞了一下,肩膀有点疼。”春妮活动了一下胳膊,觉得没什么大碍。

方校长知道她有多能忍,这孩子越是轻描淡写,越说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跟王老师使了个眼色,后者伸出手,轻柔不失坚决地扣住她手臂:“给我看看。”

春妮没忍住,“嘶”了一声。

王老师眼明手快,反手撸起她的袖子,看见一块纱布正缠在她大臂上。

看瞒不住了,春妮只好道:“回来时路过五桥头,遇到几个小贼抢我东西,受了点伤。真没什么大事。”五桥头就是苏河离学校最近的那座桥。

最近因倭国人严查走私,苏河两岸不许片板停留,租界里的人想去华界,只有通过河面上有数的几座小拱桥,拿出市民证让倭国兵检查之后才给予通行。

倭国人在租界长达四年多的封锁中得到了甜头,即使已经占领了租界,将整座海城都掌控在手中,也没有放开租界内外的交易限制,反而采取更严厉的手段,打击人们私底下的商业行为。

他们把持了市面上大部分的煤炭和棉纱等经济

民生物资的定价权,使得租界内棉纱价格在短短的几个月,又翻了三倍价。华界水涨船高,也涨了一倍多。

春妮这次去华界,不止为了换钱,还为了学校下半年的招生开始提前做准备。因为之前合作做校服的服装厂

报价过高,她听说黑市新到了一批土布,准备去碰碰运气。

对一般人难于登天的运输难题,在春妮面前,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在她赶过去之前,那批土布据说已经落到了别人手上。

王老师按着春妮检查一遍,发现她的确没受什么大伤,叮嘱她两句,叫她坐在旁边好好歇着,几个人继续做正事。

因为有了春妮带回来的钱,桌上分出来的钱币每叠又加厚了些许,但仍然没有多少张。末了,方校长取出最厚的两叠,分别发给韩厂长和王老师,拍拍两人的肩膀,不知说什么好。

方校长递给春妮时,她摇手拒绝了:“给别人吧,我不差这几个。”

这种时候,方校长也不跟她推让。日子这样艰难,其他人能多拿两块钱,说不定就能多熬几天,熬过难关度过的时候。

王老师站起来,低声道:“我出去把工人都叫过来。”

校长沉默着,拿出他黑色的旧布包,开始一叠一叠地往里放钱。

韩厂长垂下头,像斗败了的公鸡。

这四年多来,春妮头一回在韩厂长脸上看到迷茫。

不一会儿,办公室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外边高声嚷嚷:“这叫咱们以后怎么办?我们全家都指望着我的工钱过日子。王老师,您说句话啊。”

“去年都还好好的,今年厂子说没就没了。厂里就没个别的说法?”

“是啊,不是前几天校长还说了,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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