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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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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校长以前说过,在租界兴旺起来前,老城厢附近才是海城真正的中心。因为老城厢人烟稠,连带着他们那一带也跟着兴旺。方家就是在那个时候,靠在镇上的两间质卖铺子置办下百亩良田,成为了一方小地主。

可惜好景不长,先是洋人打进来,在老城西头擦边找皇帝要了两片土地圈起来自治,海城的城中心就此往西偏移。再又是兵灾匪灾轮番,朝廷割地赔款,年年加税没个消停。到方校长成婚那年,祖上几代积攒下来的土地已经被卖得只剩下了二三十亩。

再后来,每到学校需要资金周转,又拿不出钱时,方校长实在筹不到钱只好回家典地卖地。来来回回,又卖了近二十亩。他们最初那套油印机的钢板钱,就是打这来的。

学校草创之初,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方校长性情能力都不是上选,又从来没教过新式小学,为何执起教鞭没多久,便成为了一校之长。直到校长入狱,师母却拿不出一分钱为他打点,众人才知道,原来为了办这个学校,校长毁家纾难,几乎将祖宗家业都填了进去。有这样的决心和志气办学,区区一个难民小学校长,他自然当得。

而这样的人,在海城,在如今的华国,又何止于方校长一个?

战事开始之后,在春妮还没来海城之前,她家乡邻县一名县长为了抗战,变卖所有家产买来枪支弹药,拉起一支队伍上了山,跟倭人周旋。倭国人为了

逼他出山投降,抓住他的母亲威胁他,结果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一头碰死在了倭人的刀尖上!【注】

这位县长的事传到春妮村里,使得村人对倭人的凶残有了更加深切的恐惧之余,也促使她提早几天收拾行李,却迎头赶上了那场灭世般的洪水。

春妮过去以为,自己走上抗倭这条路,是大势所归,如今细细梳理下来,更早的时候,如鲁县长这样的人其实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照春妮的估算,方师母现在手中耕种的土地,不会超过十亩。家里没有了顶梁柱,她身边又养着三个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若是再有倭国人时不时的袭扰征税,恐怕也很难吃上一顿饱饭。

也不知道她走时,自己悄悄塞进她包袱里的钱用没用完。

老县城的这个方向,春妮以前最远只来过城隍庙。上回来,还是被倭国人撵出学校后,她娘和她奶奶的牌位不好跟着她颠沛流离,后头又同常文远合住,更不好在家里贡奉先人,不得不出笔钱,将牌位暂寄在了这间庙里。

开上出城的路前,春妮把毛二娃薅下车,路上行人看见他们这标志性的土黄色涂装三轮车,当即纷纷低头缩肩,闪避不迭。春妮两个无心多理,一路畅行无阻直冲到正殿,偌大的庙宇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春妮让他当着城隍爷爷的面跟她说实话。

毛二娃到底胆子小,当着威严怒

目的城隍老爷面前,声气儿总算虚下来:“也没啥。我们狱长上回去部里打听消息,说是从我们监狱里出来的犯人里,没拉到地方先跑了十几个人,部里骂我们对犯人不尽心,借着这个扣发我们的物资。川上回来砸了一套细瓷茶具,又抽了我们一顿,说要严查。就,就这,没别的了。”

“还就这?就这?”这人身边没一个能出主意的,形势已经危急到这一步,竟然还心存侥幸!

照毛二娃的说法,他办学习班搞得这么大,川崎未必不知道。可他懒得管,双方互有默契,跟损害了自己利益,对方还头铁顶风作案,那是两码事。

春妮只好去扮那个恶人,将毛二娃按倒在城隍神像前,逼他赌咒发誓,回去后立刻解散学习班,所有不能带的东西一律销毁,并严令众人,不得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

完了不放心,她塞给他一张丽景皇宫的舞票,让他找个机会送给川崎,探探情况再作应对。

倭国人从全面占领海城开始,就一直实行宵禁,连累这些声色场所也诸多限制。现在一张舞票,不止要钱,还要人面,要不就只能在舞厅开门前,提早两个钟头排队占位置。这一张票的价钱,抵毛二娃半个月的薪饷,价值不是特别高,是他能力范围内能送的东西。

解决完这桩麻烦事,两人重新上路。

城里三步一个哨卡,五步一个路岗,交通复杂。又在城隍庙耽搁半天,即使有毛二娃这身皮在,这一路也多花了不少时间。两人明明起了个大早,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到了晌午。

春妮来前,桂香跟他们说过,这个叫红树村的村子住着好几百人。奇怪的是,两人开车从村头跑到村尾,村里连个人头都没冒出来,害他们想找个人打听都没地儿去。

在村口那会儿,她明明远远看到了几道炊烟,走得近了,反而天朗气清的,连缕烟丝儿都没冒出来。

毛二娃突然“哎哟”道:“我明白了,该不会是我穿的这身衣服,让他们以为是倭国人跑来闹事,躲起来了吧?”

春妮回头看他,为了出行方便,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倭国陆军军服,头上还盖着顶带屁帘的盖檐帽。

这几年,她办事常会遇到一些不方便的地方,有时会请毛二娃穿上这身衣裳跟她同行。一般人看见这身衣裳,至多跟城隍庙里那些人一样低头缩脸,赶紧避开,没见过他们人还在里许地开外,一村的人全跑个没影的情况。

如果真是像毛二娃说的那样……她心里噗噔急跳两下,感觉有些不妙。

没等春妮出声,毛二娃快手快脚,卸下她带的东西,最后将柿饼往她手上一塞,嗵嗵开着车子一溜烟去远了:“妹儿,我到村外头的林等你。”

毛二娃前脚走,青乎乎的油菜田里后脚蹿出个人:“鬼子走啦!”

这声之后,忽啦啦几十颗黑脑袋从田里冒出来,有人对着毛二娃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狗攮的小鬼子,有本事你别走,待爷爷??”

那人目光定在春妮身上,剩下的半句话哽住了。

没等春妮凑上去问话,这些人像被蜂子蜇了似的,发一声喊,忽啦啦全跑回了屋,不一时,关门声此起彼落。

春妮逮住一个跑得最慢的老妇人,说了自己来方家探亲的事,请她帮忙指路。

老妇人颇有戒心,她眯眼盯着春妮脚下的包裹,盘问半天,见春妮说得出方家几口人的名字,指了个方向,言语吝惜:“那。”

春妮见她走动困难,主动搀住她一条胳膊:“我扶着您,您小心脚下。”

老年人腿脚不便,推了两推,没推动,也只好由她去了。

春妮耐心极好,心觉这里情况有异,即使这老妇人一路没给她好脸色,她仍是脸上带笑,软绵绵地问:“老阿嬷,你们刚刚怎么都跑

到了田里躲起来?”

老阿嬷哼了一声:“跑远一点,躲狗东西喽。”

春妮只当没听出她话里有话,从毛二娃的牛皮纸包里摸出一块?饼:“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老阿嬷眼睛粘在那块黄澄澄的柿饼上,声口和气了一些:“这不都是叫那些倭国人吓的?”

老人家走路慢,到春妮把人送回家时,红树村最近发生的事也已经打听得差不多。前些日子,倭人一队士兵将全村人召集起来,说村里有人窝藏反抗分子,要严加搜查,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什么没扫到,搜走了大量的粮食鸡鸭,还祸害了几个没藏好的姑娘。

倭人对付华国人,使用这种手段并不鲜见,但春妮一般听说的,都是在反抗比较激烈的地区。像海城这样的沦陷区,特别这里是海城近郊,他们需要维持稳定,不会做得这样露骨。即使乡间有零星反抗势力,多数是委派驻留在附近的伪军负责剿匪,不太可能亲自跑到这乡下地方受罪。

说句不好听的,守着海城那样的富贵窝,想发财,机会有的是,何必吃力不讨好,跑到这穷乡僻壤找事?

照老阿嬷的说法,倭国人将他们祸祸得不轻,临走前,把能搬的粮食全搬上了车,连根鸡毛都没给他们留下。今天村里有人看见大路上的边三轮,以为是那群倭国人又回来了,在他们进村之前,赶紧全躲了起来。

春妮没料到现在海城周边的形势也变得这样紧张,心里对方家的境况更加担忧。

方家毕竟祖上曾经阔过,败落时间也不久,他家的房子很好认,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砖房,有马头墙的那间就是。

春妮找到地方,打量了一下大门:上头漆的红漆斑斑驳驳,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两张年画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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