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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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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水边那条泥泞的小路,秦九叶一路狂奔。

破油布包着瓶瓶罐罐在她身后乒乓作响,盖过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化作冲锋陷阵的鼓点,催促她快些、快些、再快一些……

终于,她又看到了水边那株枯萎的柳树。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树映在湖水中的倒影仿佛又幽深了许多,像那树下女子乌黑的长发一般,向着湖心深处生长而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跪在地上的少年。

名叫玉箫的白衣少年就立在他身旁,好似来自幽冥的使者一般,而那匍匐在他脚下的黑衣少年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一道影子。

秦九叶的呼吸蓦地一滞,不等她想明白这要命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她大叫着朱覆雪的名号,虽然也并不知晓这样做究竟是否就有什么好处,但她觉得此刻若不再做些什么,她便要似那什么龙王丢出的火雷一样原地炸开来。

她一嗓子喊出去,水边那三人便齐齐望了过来。

秦九叶看向李樵,李樵也在看她。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半边裙角都湿透了,脚上那双破鞋上满是泥水,应当是没有走树丛中的小道,而是从滩涂地上直接?过来的。

四周的气氛显然比她离开时还要糟糕,她飞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无声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而他明明如此渴望她望向自己、充满关切的眼神,此刻却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垂下头沉默着。

他听到她将一只破布口袋放在地上,随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朱门主久等了,我将东西取来了,正正好都在这了,您要不要现下清点一下?”

这村姑,方才让她走时她便该走了,眼下非要讨人嫌地跑回来,便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朱覆雪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藏在衣摆下的双腿换了个方向交叠,那玉箫见状即刻代替主人发号施令道。

“我们正谈到要紧处。你若无事,便领了银子先退下吧。”

秦九叶弯了弯嘴角,笑得更加谄媚了,可脚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退到那黑衣少年的身旁,臊眉耷眼地继续说道。

“并非是小的非要杵在这里碍眼,只是今夜实在是热闹,小的方才从湖面经过的时候,还听见那凌霄派的一众大侠追着另几位高手上蹿下跳的。小的不大认路不是吗?此时若是离开,保不准会不会撞上哪位大侠。小的又是个胆小兜不住事的,若是有人喝问,惊吓之余怕是会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门主的行踪,引得旁人误会……”

朱覆雪的声音蓦地响起,似乎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又似乎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你敢威胁我?”

秦九叶不等对方话音落地,当即诶呦一声叫喊,随即体态夸张地扑倒在地,一副吓破了胆、甚至有些失心疯的样子。

“小的不敢!小的当真不敢!门主英明,小的绝不是有意的啊,小的只是嘴笨、嘴笨而已……”

女子的嗓音实在难听,此刻又哭咧咧个不停,简直堪比那磐石法寺空音老贼的琵琶声,听久了只觉得耳鼓发胀、格外心烦。这样的破嗓门在深夜人静之时的穿透力不容小觑,引来十里开外的人都不奇怪。

朱覆雪厉声喝断。

“闭嘴!”

哭喊声戛然而止,显得有些过分收放自如。

朱覆雪眼睛眯起,视线在那女子和她身旁的少年之间徘徊,随即展颜一笑,声音复而柔媚下来。

“你这东西委实杂乱,确实需得清点一番。既然你姐弟二人同心,想必平日里也会互相帮衬,这些天枢丹就由你阿弟清点过后亲自拿来给我吧。”

两方对峙至今,孰优孰劣早已见分晓。但那优势方并不急于摘得胜利的果实,而是猫儿一般,诚心要将那战败方像老鼠一样按在爪下玩弄,不得不说是种恶趣味。

但拜这恶趣味所赐,“老鼠”反而有了活路。

秦九叶擦了擦方才干嚎那两声飞出来的口水,突然转头望向那叫玉箫的白衣少年。

“这位侠士瞧着目若星辰、脸似皎月、神仙般的人物,又是门主的得力干将,定比我们这些粗人做事牢靠。就是不知侠士是否愿意为门主分忧?还是因为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侠士懒得出手,这才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她话音未落,那玉箫已然变了神色,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转头看向朱覆雪的方向,眼神中满是仓皇。

朱覆雪依旧笑而不语,那玉箫脸色一白,再望向秦九叶时,整个人已然透出一股阴沉来。

“这江湖中阴诡之术众多,谁知你那东西是否妥当?你不肯让你阿弟经手,莫不是在其中藏什么毒、做了什么手脚?我家门主谨慎行事,这才不会着了奸人的道。你若再三推脱,便是有鬼了。”

这玉箫也是个人才,短短片刻间已想好对策,将她丢出去的“烫手山芋”又丢了回来,还反手扣了好大一顶“奸人”的帽子。

秦九叶一边思绪飞转、思索着对策,一边微微缩了缩脖子,抬起眼皮偷瞥身旁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那张脸依旧是她离开时那种麻木的样子,但细看便能发现他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了,左手撑在地

上,右手无力地垂下。

秦九叶心跳又是漏跳半拍,但她在他左边,并瞧不见他右手的样子,正要上前查看一二,下一刻那少年已站起身来。

李樵一步步走向那只躺在地上的油布包,随后半蹲下来,抬起手去解开那油布包。

准确来说,是用他的左手和右手的三根手指。

秦九叶的目光落在那两根变形肿胀的手指上,嗓子眼一阵发紧,就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今夜要面对的绝非善类,但直到眼下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邪恶”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她想开口问他: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这样的询问那样苍白,她问与不问、他答或不答,对眼下而言都没有太多意义。

许久,那少年才拖着有些变形的手指将那布包中的丹药一字排开,随后用一种空洞的声音开口道。

“丹药一十七瓶,尽数都在这里了。”

朱覆雪点点头,红唇轻启。

“瓶子是看清了,只是不知这瓶中丹药可足数足量?劳烦你一一数给我看看吧。仔细不要沾上沙土,否则到时候说不清,我只能细究你那阿姊的不是了。”

一瓶丹药少说十几颗、多则二十几颗,丹药细小圆滑,需得手指用力才能一颗颗夹起,稍有不慎便会滚落。若操作者指骨断裂,那这一切便不亚于一场不见血光的酷刑。

但是没有关系,比这折磨人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李樵眨眨眼,抬起肿胀变形的手打开了第一只药瓶。

过往岁月中,他就是这么一次次拖着残破的身体打开那只天青色的瓷瓶的。

那瓶子中装的既是他无望生活的延续,也是将他囚于炼狱的枷锁。他在那只小小瓶子中窥见的是他罪恶且绝望的一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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