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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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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双莹润光洁的纤纤玉足。只是细瞧那足尖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色,好似赤脚在雪地走了数里的路、被冻伤之后的颜色。

屏风后的影子一阵晃动,有什么随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而相互碰撞着,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哒哒声。

原来那玉石打磨而成的浴桶之中装的并不是水,而是一颗颗石榴籽大小、莹润饱满的珍珠。女子的身子缓缓转过来,那些珠子便争先恐后地从她身上滚过,留下一层莹白细腻的珠粉。

朱覆雪缓缓将脚踏在那铺了三层细绢、一层狐狸皮的地板上。

赤红的足尖陷在一片柔软之中,她却仿佛站在一片钢针之上。

额角的青筋凸起,女子朱红色的唇抿紧,身后那玉石盆竟无声裂开一道缝隙,随即毫无预兆地四分五裂开来。

宝珠倾泻而出,在软布与皮草间滚动、蹦跳着,似是在嘲笑她做下的那些无用功。

什么灵丹仙药、奇方妙引,她试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到头来一切还是老样子。

朱覆雪再次想起了那个不着边际的传说。

她最接近解脱的一次,是偶然听一江湖郎中说起关于那落砂门前首座传闻的时候。

彼时的落砂门没有门主,只有首座。

能够承袭洗珠掌法者为首座,首座以武会天下人,却不问门中大小事务,只凭一双铁掌便可令整个门派立足江湖之中。

只是这样的落砂门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那洗珠掌法千百人中也难有一人习得。

而上一位习此掌法的首座,也已销声匿迹二十余载。

传闻,那位首座乃是用天南星砂增进的功法,虽得以锤炼筋骨,却因此落下了难以痊愈的隐疾,发作时曾攥断过自己的骨头,年纪轻轻已是阴晴不定、残暴嗜血的性子。

可后来,这位首座竟遇到了个不世出的医者将她医好了。而那首座正是为此才离开了落砂门、自此不再问江湖事,连带着洗珠掌法也一并消逝于江湖。

她难掩狂喜之情,遣尽门中之人去寻那名不世出的医者,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

门中开始有弟子婉言劝她放弃,说那郎中或许不过只是随口编来的故事,不可当真。毕竟接触过天南星砂之人,终生也无法抹去它的痕迹。

她坚信那江湖郎中所说绝非凭空而来,天南星砂留下的伤痕是可以医好的,只是她遇到的皆是庸医,所以才会一直受苦。她不信的是那故事的结尾。

一名承袭过洗珠掌法的高手,怎会甘心离开自己的门派、甚至离开江湖,一心做个默默无闻的平凡之人?

而她为了这一身杀人的功夫,需得日日忍受这酷刑般的煎熬,又怎能平白浪费这才能不用?

洗珠,洗朱。

于她而言,那掌法的名字实是透着险恶。

只要有她在一日,落砂门无须洗珠掌法亦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而她朱覆雪岂是一个自甘堕落、已是明日黄花的前首座可以比拟的?

于是,她杀了那个江湖名郎中,用他的血润了润脚,从而验证了上一个郎中的偏方亦是无用,而她并没有杀错人。

江湖中人不杀郎中,认为此举有触霉头、断后路之意。可不知何时起,她便多了个杀郎中的喜好。

她之所以还在受苦,不过是因为这世间无能的郎中太多了。

优胜劣汰、去旧迎新,她和狄墨管所做之事也没什么不同。

船身随着湖水晃荡着,地板上仍有最后一颗珠子来回滚动着。

朱覆雪抬起脚,缓缓将那颗珠子踩在脚下。

她转头望向屏风后的人影,开口的同时,脚下的珠子应声变得粉碎。

“我的脚又开始疼了。玉箫到底去了哪里?”

纱帐后,那名年轻的男弟子将一直躬着的身形又压弯了些,声音拘谨地回着话。

“回禀门主,玉箫今日一早便坐小船离开了,说是为门主去寻新的乌松子去了。”

碎裂的珠子仍在她脚下吱嘎□□,朱覆雪的目光落在一旁那双血红的绣鞋上。

“他不在,便换你来。”

年轻弟子浑身一颤,恐惧顷刻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落砂门中之人都知道:门主浑身上下,最难伺候的便是那一双脚。听闻对方早些年练功的时候为求有所突破,曾站在冰潭中用毒物洗炼三天三夜,是以如今落下了难以祛除的病灶,发作时刺骨般地疼痛,按也按不得、养也养不好。

那不是一双脚,而是没有面孔的刽子手、会走动的断头台。那脚上的绣鞋有多红,便有多少年轻男子在那双脚上流尽鲜血、丢了性命。

在那玉箫来到落砂门之前,几乎没有人敢多看那双绣鞋半眼。

那玉箫出身天下第一庄,果然忍耐力不同于常人。第一次近身伺候的时候便被打断了三根骨头,可第二日却仍能照常服侍,一转眼竟已熬过了三个年头。如今门主走到何处都会带上他,只是这份“殊荣”却非寻常人受得起的。

至少,他是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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