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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恶鬼书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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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九皋城北笋石街天禄阁。

欢饮达旦的宾客们陆续乘上自家马车离开酒楼,但仍有不少人醉卧丝罗锦缎、金杯玉盏间,不知东方亮起、骤雨停歇。

什么风雨、什么烟气都吹不进这些丹楹刻桷的屋瓦下,为了留住客人,这里的门窗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临街的窗子可以闭得严丝合缝、听不见丝毫窗外声响,门外更是十二个时辰都有貌美小厮婢女恭候,寻欢作乐之人踏入其中很容易便会失去对时辰的判断,推杯换盏至天明。

买醉之人耽溺于这种与世隔绝的逃避感,而清醒的人待久了只会觉得头昏脑热、憋闷不已。

姜辛儿换了个姿势,一手托着酸胀的腿,一手撑住身体,在那极窄的房梁上翻了个身。

她脚下工夫不是那么细致,需得十分小心才能不发出一点声响。所幸那一晚上灌了十壶酒的梁世安已经大醉,只怕将瓦盆摔在他耳边他也未必会抬头看上一眼。

隔夜酒气混着浑浊空气,将人的七窍都堵住了,姜辛儿忍得脸色发绿,竖着耳朵等街角打更人的声音响起。

她答应了少爷的事,从来都要说到做到。

尽管心下不情愿,她还是决心盯满对方十二个时辰。这梁世安早前夸下海口,说是能为少爷寻来江湖门道的“秘药”,神秘兮兮将她约在这天禄阁雅间内,结果却只是拿出一盒“十全大补丹”来。

她不通药理,对那些江湖把戏骗术也了解不多,若换做以往,说不定当真不会起疑。但同果然居那抠门掌柜打过几回交道后,她乍看那过于精美的盒子便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前脚板着脸收了东西,后脚便将东西丢给怀玉婶派来的小厮,自己翻身上了屋顶,一夜间跟着那梁世安辗转了三四个院子、七八个房间,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异样。

托她家少爷的福,整条笋石街上的酒楼掌柜几乎都认得她。她若以客人的身份从正门走进来,只怕惊动对方,最终只好寻了这么个蠢办法在近处盯着。

罢了,再有不到半个时辰,等到五更天结束、城门开启,她便能出城去黄泥湾码头寻少爷。

一阵有些吵闹的人声透过瓦缝隐隐传入耳中,姜辛儿警惕睁开眼,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随即起身向那声音的方向摸去。

天禄阁后窗外不远处的河道上,一艘船正停在岸边,船尾卧着一头大青牛,牛屎随着晃动的牛尾扑簌簌落下,一半落在甲板上,一半掉进河水中。再看那岸上立着个穿着紫褂子的小厮,正是天禄阁的人,而方才那有些吵闹的声音便是由他发出的。

九皋水路遍布,牲畜渡河本是城南最常见不过的景象了,可到了这城北寸土寸金的地界,便好似一粒砂子落入眼中,着实碍着了那些讲究人的面子。

紫褂子小厮双手叉腰、拿出了正厅迎客十年的功力,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吐沫星子都要飞到对岸去了。

可那船上的人似乎很是有些木讷,小厮说上十句,他才勉强回上一句。几个回合下来,那小厮就连刁难的心思也被耗没了,正要转身回去叫多叫几个人出来帮忙“清场”,却听头顶紧闭的雕花小窗被人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声。

梁世安吐了,将那塞了一肚子的隔夜酒菜吐得干干净净。那河边的紫褂子小厮瞬间噤声,生怕是自己方才的大嗓门吵到了这位贵客,狠狠瞪了那船上人一眼,悻悻调头回了酒楼。

一切似乎都只是这繁忙清晨最寻常不过的一刻……

“等下,你说的那个刀客,不会便是那撑船的小厮吧?”

陆子参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姜辛儿的叙述。

姜辛儿有些不满地看向陆子参,半晌才点点头,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陆子参还要说些什么,被邱陵眼神制止,后者对姜辛儿径直问道。

“辛儿姑娘都不知那人姓名,又只是先前在夜晚追逐时有过一面之缘,如何能确定两者就是同一人?”

“他当时披蓑戴笠,身形和面容都遮得严实,但我听到了一种声音。”姜辛儿停顿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当时情景,“咯吱咯吱、是咬碎硬物的声响。我与那人初次交手是在璃心湖上,当时他嘴里便一直在嚼着什么硬而脆的东西,还隐约能闻到一股饴糖的味道。”

她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可见她面上神情不像是在说笑。

半晌,那瘫坐在软椅中的邱家二少才悠悠开口道。

“此事乍听之下虽有些荒谬,但许多江湖高手都有自己的怪癖,这些怪癖像是不离手的兵器一样会跟随其一生,到了生死关头也难改掉。”

自己虽不算得江湖出身,但习武之人大都有些共通之处,陆子参听到此处已有些被说服,但还有疑虑未消。

“既然你当时便察觉此人有异,为何没有当即上前探查、反而任他走脱了?”

姜辛儿一时间没有作答,而是下意识望向身旁的许秋迟,后者懒洋洋换了个姿势、将那条伤腿翘得老高。

“辛儿但说无妨。兄长盯我盯得紧,说不定早就知晓。”

姜辛儿闻言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是梁世安给他打了掩护,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奔着梁世安来的。我们先前

已盯了姓梁的一阵子,他显然已有防备,这才故意拖了我一整日。当时我方一现身便被凭空窜出的一名使双钩高手拖住。我为了心急下了狠手,对方不得不使出全力应付我,武功路数一目了然,不归属江湖中任何门派,是天下第一庄出身者才有的招数。”

一旁的邱陵听到此处不由得开口道。

“可梁世安并非青重山书院出身,为何身边会有天下第一庄的人?”

“梁世安虽然并非青重山书院出身,但他父亲梁博中是。”许秋迟的声音幽幽响起,带了几分了然,“先前我便怀疑整件事以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瞒天过海,现下想想,儿子?浑水,老子怎么可能不知情呢?做出一副犬子无用的姿态,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梁世安只是个司农监,可他老爹梁博中却是大宗伯卿,春官府的老山头了。

若只有梁世安掺和了秘方一案,那整件事或许只是个江湖势力与贪财蠹吏勾结的小局,但若梁博中也牵涉其中,这棋局便瞬间变大延伸进看不见的黑暗中。

狭小账房内一时静默,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思虑中,窗外的天色也再次阴沉下来。

许久,站在屋子正中的邱陵率先开口道。

“若犯案者是梁世安,便抓梁世安。若布局者是梁博中,便擒梁博中。”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透出一股不容撼动的坚定,这种坚定担住了屋中的沉重氛围,令在场所有人的心绪都缓和了些。

“打更人察觉听风堂有烟气约莫是当日寅正三刻左右,他从城中了无桥赶来,路上要走上两三刻钟,如此可以推断,听风堂起火是在寅正前后,而四条子街后巷的火情也在寅正前后,梁世安与那神秘刀客在城北笋石街汇合是五更天,两人直奔北水门,于城门开启前后走脱。而同一时间,从璃心湖方向驶出的七艘船从不同水道驶入九皋,最早是卯初左右在黄泥湾码头附近被发现。这是几件事前后发生的顺序,也是找出其背后关联的关键。”

邱陵语罢,秦九叶思绪也运转到了关键处,当即补充上自己的推论。

“听风堂的火因为落雨的关系没有烧起来,可就在同一夜,那处院子的火却烧至天明。有没有可能老唐当时的意图或许并不在烧毁一切,而是要用烟气声东击西、帮人争取时间?”

一团乱麻似乎终于找到了个头,陆子参大掌一拍、急急忙忙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四条子街那院子被烧,是因为唐掌柜将消息透了出去,有人赶在我们前面先端了那处窝点,这也是为什么梁世安要急着从城里撤出去的原因!”

“这番推断是建立在唐慎言是友非敌的前提下。”

邱陵再次开口,秦九叶闻言愣了愣,随即才有些反应过来。

她确实先入为主地将老唐当做了自己人,自始至终没有想过他也是这秘方案中的一环。但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层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方外观船里的东西是前天夜里、昨日凌晨才放出来的,且目标是送进城中,那梁世安又为何要赶着出城去?”她停顿片刻,当即望向姜辛儿,“敢问姜姑娘可有看清那梁世安乘的是什么船?”

姜辛儿回忆片刻,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艘满蓬艄。”

满蓬艄是龙枢一带拉货用的船,绝不是寻常渡船。莫非……

秦九叶这厢想着,邱陵显然也抓住了其中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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