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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甲十三的故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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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止是外面的人当他是怪物,里面的人也当他是怪物。

人们下意识不愿相信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人还能活着,亦或者不愿相信他们的灵魂未曾被扭曲。

秦九叶拿过一旁被烘干的树枝一截截掰断,姜辛儿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起。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想要将甲十三占为己有、收为己用。数年间,他辗转更换过十几名主子,每每被送回庄中不久,便又有人指名要他。”

秦九叶仍然没有抬头看姜辛儿,开口时声音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为什么?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学得乖巧懂事了吗?”

“因为他反抗得最厉害。”姜辛儿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顿,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带上几分涩然,“你一定觉得很难理解。但那些人就是如此,越是难驯、越是挣扎,他们越是觉得有趣。他们享受将尊严一寸寸磨去的快感,踏下最高傲的头颅才能令他们兴奋。”

被掰断的树枝在脚边堆起,火堆中的柴火已要燃尽,但那只手仍只是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似乎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秦九叶盯着晃动的火光,许久才压抑地开口问道。

“后来呢?”

“后来那甲十三终于迎来了他的最后一任主子。新任主子虽也出身青重山书院,却是名武将,他并不需要随身暗卫,只是偶尔喜欢屏退左右、将人叫去自己院中。原来武将早年在战场厮杀,因伤留下了头疾的毛病,每每发作便会陷入狂躁,需得殴打折磨旁人来消解发病时的痛苦。甲十三去到府上时,武将已虐死三名小厮、侍妾无数,再无人敢独自走进那处院子,阖府上下都急需一个筋骨强健的人来为他们的主人‘侍疾’。”

秦九叶手中的枯枝“咔咔”作响。她的脚下已堆了小山一样的柴火棍,每根柴秧都只有两三寸长。

“三个月后,甲十三杀了那名武将后逃离,但自己也被其亲兵追杀,终因伤重力竭再次被抓回山庄。这一回庄主真正动了怒,他不打算再给甲十三指派新主子了,也不打算让他再见到外面的世界,便将他关在了西祭塔的最底层,永世不得放出。之后的事便没人知晓了。”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秦九叶确实不知道,但好在结果她是知道的。

她默默听着,抬手将脚畔那把枯枝一口气推进了火堆里。火苗先是一暗、随即猛地窜起,姜辛儿抬眼望了过来。

“是你要我讲的,现下不会又后悔吧?”

秦九叶没有立刻回应,心底某个角落有些酸痛令她一时间开不了口,

先前遭遇朱覆雪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李樵的暴露和那个名叫玉箫的少年脱不开干系。为此她曾经有过短暂的疑问,因为那两人本是素不相识之人,为何只是互相

张望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认出彼此来自同一个地方呢?

但今日从姜辛儿口中听到关于他的遥远过往后,她突然就明白了。

因为去过地狱的人,身上总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寻常人看不见,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彼此。

从李樵不告而别、仓促逃走至今已过去很久,但直到这一刻,秦九叶才明白自己已从心底彻彻底底地谅解了他。

她原谅了他的过去、原谅了他的现在,也原谅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懦弱和逃避。

“听听故事而已,有什么可后悔的?”秦九叶垂下眼帘,随即想起什么,从身上取下那把“失而复得”的腰扇丢给姜辛儿,“这个给你,就当抵了你说书的茶水钱了。”

姜辛儿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整个人顿时有些无措。

“这、这是少爷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不能收……”

“哦,你若不要,那我当柴烧好了。”

秦九叶说罢,作势便要将那扇子拿回来,姜辛儿见状果然连忙躲开,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收起。

秦九叶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停顿了片刻。自从她们翻船落水后,对方每日都会在衣摆上打一个结。作为与李樵同出一处的山庄中人,姜辛儿显然有着相同的烦恼。

秦九叶收回目光,将手伸到衣襟中、摸了摸那只潮乎乎的药包,随后感叹道。

“同我这江湖郎中沦落到一处,你可是走了大运了。”

那厢姜辛儿显然并未听出她话中深意,有些警惕地望过来。

“你又动什么歪脑筋?”

“没什么,你现下感觉如何?”

姜辛儿闻言果然面色一僵,秦九叶盯着她的神色瞧了瞧,突然笑出了声。

“你紧张什么?我是问方才那山栗子,你吃了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毕竟那些山民说从前这边土里结出来的东西有毒,我觉得不大可信,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年有些什么应当也都过去了,这才让你试一试……”

“你、你这黑店掌柜!心肠歹毒的村姑!”姜辛儿气得嘴皮子打颤,倒是忘了方才心下那点烦恼,“你休想卖我药!我便是中毒暴毙也绝不会付你一枚铜板!”

对方越是生气,秦九叶越是嬉皮笑脸。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先前给你的枳丹还留着呢吗?那可是好东西啊,旁人给我银钱我都舍不得卖呢,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涨些银钱。”

姜辛儿当下扬起头说道。

“你既然送了我,不会还想着要回去吧?见过抠门的,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

那瘦小女子翻了个身背对她,摸着鼻子打了个哈欠。

“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在那姓许的花鸡身旁待了这么多年的?”

“你说什么?谁是花鸡?!”

女子不依不饶的声音不断传来,可那又抠门、又黑心的掌柜已打定主意准备安寝了,任由那质问声飘向湖面,融入望不见尽头的夜色中。

******************

早春万物苏醒前夕,山中宁静如天地初开之时。

少年背着新捡的柴,手上拎着烧鸡和酒,一步步顺着那条隐秘的小路爬上山腰间的洞窟。

在庄里的这些年他养成了极强的忍耐力,那李青刀仿佛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故意一般,总是趁他练刀之余让他跑腿做些琐碎小事,从买酒买鸡到砍柴生火做饭洗衣,每天都花样百出。

为了那青刀刀法,他都忍下来了。

不仅忍下来了,而且越发得心应手。

先前他便发现,那个女人总是做些令人瞠目结舌之事,说话也很是随便,但多数时候人们只是笑笑,最多摇头嘟囔几句,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怪物。他并不知道这其中根本的原因,但他很会模仿、学东西向来是很快的。

有了兴寿镇买酒的第一次经验,他很快就明白了一些诀窍。

略带羞涩的微笑,欲说还休的垂眸,几句适时的安慰和感叹,他渐渐掌握熟练,打酒时店家总给他盛得分外满,就连卖烧鸡的胖子都会多给他两只鸡脚。

原来只要勾一勾嘴角、眯一眯眼睛、弯一弯眉梢,那些猜忌、怀疑、惊惧的目光便都消失不见了。

他终于学会了在白色的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脚印,再没有人会发现他是怪物了。

他的脚步越发轻快了,眉眼间有些许飞扬的神采,只是四周既无镜子也无水波,他自己并看不到那样的神情。

山洞洞口近在眼前,往常他还未靠近,那女子便已闻着味、兴高采烈地唤起他来,今日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听到那声音响起。

黎明前一刻的石头洞窟内静悄悄的,就连风也停止了呜咽。

他听到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在洞内回响。

洞中火堆已经熄灭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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