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暴风雨之日(1 / 2)
夏天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天空仿佛一条长满苔藓的山径,自然光只剩平时闭上眼睛后从眼皮透过来的那点。夹杂着土腥味的热风和时而降临的闪电笼罩这个小小城镇所有的屋顶。
这毫无疑问是个令人无心学习的天气。大家都怔怔地望着窗外。
公冶长与普通班的社会姐竞争历史课第二排位置失败,只好在热情欢迎下坐到第一排的颜阎身边。
公西华喜欢缩在窗户旁边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而公冶长为了记笔记方便,一向是坐在视野良好的第二排。她们两个不是那种时时刻刻要黏在一起的类型,对这种事情接受度良好。
可是在同桌是颜阎的情况下,她就有点想念安静的公西华了。
颜阎太喜欢自言自语了,有时候上课还会发出一两声古怪的笑声。天地良心,老师只不过是在讲戊戌变法时顺便拓展了一下戊戌六君子的生平,她怎么能笑成这样。
这尚且还能忍,可颜阎丢三落四的技艺过人。如果她是魔术师,公冶长将欣然观赏她一弯腰一抬头之际橡皮黑笔荧光笔华丽滚落的场景,可她是自己的临时同桌,她会让公冶长移桌子给她捡的空间。
捡起来之后她的荧光笔肮脏不堪,一看就知道值日生偷懒,于是她求公冶长借一支荧光笔划重点。公冶长只有一支,借出去之后这个女的变本加厉,每次还回来都要说一声“感谢”,烦得公冶长头晕脑胀。
终于,在此女第五次低声道谢时,公冶长微笑着看向她:“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很烦。”
饶是颜阎都大受打击。这节课往后再也没有说话。课堂里除了历史老师悠然的声音,就只有小喇叭和别人的窃窃私语。
历史课结束后,雨正式来了。雨点像风铃叮呤当啷的水晶线。
许多没带伞的人叽里咕噜地慌张起来,轮流跑去老师办公室给家长打电话。说是慌张,其实在这种天气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拖沓。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进化未完全的元谋人,祈雨祭祀的习俗仍然深深镌刻在他们的DNA里,每到下雨天,就会把手伸出去接点水然后甩到别人身上(比如康烁影)。这其中掌管祭祀的几位则会张开双臂对天大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刘征兰是沙漠植物,不能有太多水,会淹死,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令她发霉长蘑菇。更何况父亲节将至,她不如颜阎心大,可以放肆地把这件事当一个玩笑说出去,她真心实意地为“感恩父爱”活动存在并且强制参加而悲哀。
康烁影给她拔蘑菇:“我爹都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觉得这是个波及甚广的悲剧。”刘征兰说,“你看我们班谁真的觉得自己爹是个好人。”
“甘忘营。”
“还有吗?”
“……没了吧。诶,那个……颜阎的爹怎么样?”
“她喊他爹叫内谁。”
“懂了。”
这种难以言说的默契让她们迅速明白了一切,坐在一起开始唉声叹气。很快这股悲伤感染了所有人,几乎全班都开始一声比一声高地叹气。当音抬到F5,终于叹不下去了。除了少许魔怔男生以外的同学难得达成共识:dieisnottheanswer。张晓怡甚至夺门而出,不愿再加入这场谈话。
柳令全问:“她又怎么了?”
“不知道啊。”康烁影挠头,“我下节课去哄哄她吧。”
下午放学后,狂风暴雨已经在地上积出一片水潭。苔藓覆盖的天空变成苍绿色,像是刷碗海绵背面的绿色百洁布,并且它们都能挤出水来。
颜阎借康烁影的电话打了电话回家,说不想淋雨,想在学校跟小伙伴们吃方便面。
妈妈问要不要去接她,她说别了吧,你和奶奶打着伞在雨里等我一个青春少年听起来像虐待老弱病残。妈妈隔着电话叹气:“都怪咱们家没车。”
颜阎大喜:“你终于决定考驾照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笑,并特许她可以在学校里吃饭。电话最终以常规的撒娇结尾。
很不巧的是,这一天大多数人都留在学校。包括康烁影和她的两位小伙伴。小卖部关门了,于是大家不是点这个小城镇里为数不多的外卖,就是冒着雨跑三十米+学校内的二十米,到律易棋和他周围的两家小店买速食。
最奇怪的是,这个学校没有食堂没有宿舍,却有一台全校共用的微波炉。当天微波炉爆满,听说有人到了上课都没吃上饭。
颜阎恳求带威胁,让刘征兰一定要陪她。刘征兰问:“不然呢,你就成校园孤儿了是不是?”
康烁影有点同情,让刘征兰别说那么重。
“反正她们三个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颜阎照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康烁影立刻给了她一脚:“白同情你!”
两个人算了算外卖券和堂食的费用,决定还是点了外卖一块儿去呼叫中心吃。等外卖的途中小喇叭借走了颜阎的雨伞,颜阎顺便问了一句:“你历史课和谁聊天呢?声儿太大了,下次小声点。”
小喇叭比了个“ok”,然后说:“艺术家和公西华。”
颜阎怀疑:“公西华跟你聊天?她能跟你聊什么?”
小喇叭撑开她的伞,看着上面某电器品牌的名字,很嫌弃地抖了抖:“一些父爱如山的话题。”
“你们的爹难不成都是好人?”颜阎大惊。但是她偶尔灵活的小脑瓜又感觉这么说不太尊重,刚准备变换一下措辞,却看见小喇叭神秘一笑。
“不。”她说,“都是垃圾。”
“我服了。我刚准备找补说:‘不过你爹在我印象里还挺好的’。”
“你爹在我印象里也挺好的。”
“……敌人十分擅长伪装。”
晚自习放学后,雨势不减。天井里蓝白拼色的方块小瓷砖本来就很像澡堂子,这样一来干脆像游泳池了。很多年后三中的同学们回想起来那个夜晚,还会如此描述:我从没见过一个学校的下水管口建得这么明显,这么像游泳池。即便这样,它还是在反水,太奇妙了!
全校最爽的就是穿着露脚趾拖鞋的甘忘营等人,她们直接打起伞冲进雨里,丝毫不担心鞋子进水。刘征兰把书包背在身前挡雨,口中低语:“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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