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1 / 2)
苏轼像是不认识一般再度打量王文茵,发现她真的跟三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娃不一样了,如今的她眼神坚定,自信大方,无论是行事还是谈吐都像个成年人一般淡定且冷静。
他不禁感慨:“人这一生都会遇到难以跨越的挫折,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一命呜呼,难得的是你在绝境中尚能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逆风翻盘。介甫兄若是在天有灵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王文茵抿嘴一笑,朝苏轼福了一福,“苏大人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苏轼闻言哈哈大笑,这一笑竟有些停不下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
王文茵有些担心地看着苏轼:“苏大人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苏轼这才停止了狂笑,抬起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摇头叹道:“我素来自诩洒脱,其实不过是装出来给人看的,真正的洒脱就应如阿茵你这般,将不愉快的人和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做自己喜欢的事。”
王文茵知道苏轼放不下的定是当年将他陷害入狱,差点令他死在监牢里的“乌台诗案”和其背后的始作俑者。
祖父素来惜才,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提起苏轼,说他是自己见过最有才华的人,虽然二人政见不同,在朝堂上总是针锋相对,但也不妨碍祖父对他的欣赏。所以后来“乌台诗案”爆发后,朝中不管是新党还是与苏轼政见相同旧党都跳出来要置他于死地,唯独早已退休在金陵的王安石听闻此事后连夜请人将一封求情信送到宋神宗手中,以一句“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劝谏神宗刀下留人。最终“乌台诗案”以王安石“一言而决”,苏轼得以从轻发落,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注1】
“当年我落狱之时,除了家人便只有介甫兄站出来替我说话,介甫兄于我有救命之恩。”苏轼黯然道:“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我离开黄州前往汝州就任途中,我的遁儿却因病夭折。彼时我只觉心灰意懒,在去常州之时途径金陵,便想同介甫兄见一面,当面跟他说声谢谢。”【注1】
“介甫兄得知我前去拜访,特地披着蓑衣,带上斗笠,骑着驴赶来渡口与我相会。渡口的船夫怎么都想不到,岸上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叟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说到这里苏轼嘴角不经意扬起一抹笑来,“介甫兄将我接到家中好生款待,为了开导我,携我共游钟山,诗歌唱和,彻夜畅谈,化解我内心的郁闷。”【注1】
苏轼转头看向王文茵,眼神充满了怜惜,“那也是我第一次见阿茵你,彼时你不足八岁,还是个害羞腼腆的女娃儿,想不到一别三年,你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独当一面的小娘子了。”
王文茵莞尔一笑,“那一日祖父说有个死对头要来拜访,可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结果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
苏轼闻言哈哈大笑,“阿茵,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彼时我可是穷困潦倒,还满腹怨恨,哪有什么风度可言?”
王文茵却摇头,“不,苏大人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真君子,这也是祖父不惜一切都要保下你的原因。”
苏轼内心涌起一股暖流,眼角微微湿润,“君子和而不同,介甫兄才是真君子,他的胸怀之宽广,品格之高尚,远非我能及,只可惜那一次竟是我同他见的最后一面。”
王安石过世的消息传到苏轼那边时已经过去三个月,他连夜赶赴金陵想给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敬一炷香,结果却发现他退休后隐居的半山园早已人去园空,园中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坟茔,他的夫人和两个孙儿却不知去向。
“我得知介甫兄离世的消息太晚,赶去金陵时你们姐弟与吴夫人已经离开。祭拜完介甫兄后,我找到了你二叔,可他并不知晓你们的去向,于是我只好托人四处打听你们的下落。若是我早知道你们就在京城,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姐弟无家可归,流落到福田院里去的。”
一想到王文茵姐弟差点死在汴京城,苏轼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阿茵,如今我既已找到你们姐弟,便不能让你们流落在外而袖手旁观。不如你们随我回家,我家虽小,却还容得下你们姐弟二人。”
王文茵低头认真想了想,随后抬起头来朝苏轼笑着道:“苏大人,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