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1 / 2)
沈羡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若非运气好,也不会在这乱世之中幸运托生到沈家。即便她如今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这场漩涡之中,连带着同家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可避免地掺杂了一些算计。
但她也曾无数次庆幸自己的身份,使得她明白自己不会是时局瞬息万变之时,扬起风暴中的那一粒沙尘。
就譬如现在。
略微佝偻着腰的男子颇为熟练地替她打开宅门,不过常年的差事并不能显著地为他增添手上的力气,随着一年复一年的风霜拍打、烈阳炙烤,他们反倒在与沉重的大门之间的持久斗争中渐渐落入下风,用尽全力也只能使其不情不愿地将原先的缝隙越来越大。
沈羡的视野也逐渐变得宽阔起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头的景象在这三日内全然变了样,一瞬间的冲击让她短暂回不过神。
沈羡提起长裙,右脚抬起,却迟迟不敢落下。
这条街一直有专人打扫,头天蒙了尘的石砖第二日便焕然一新,骄傲地向众人展示自身原本洁白无瑕的样貌。
只是人总有懒惰的时候,中央洁净,却总有那么几个角落刻意被人遗漏,成了脏东西心照不宣的温柔乡,最终变得黢黑,即便用心擦拭也难以将它们尽数赶走。
也不知是那每日本分打扫的人害怕得躲进自己家中还是进城的马匹一路辛劳风尘仆仆,总之沈羡看着脚下堆着的厚厚一层泥土,实在难以在脑海中得以复现街道的原貌。
“也不是第一日如此了。”守门人见沈羡犹豫,适时地为她解惑,像是让她放宽心,又像是数日憋闷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不过这里已经算是干净的了,偶然有逃难的人经过,他们同我说其他地方更脏,简直是惨不忍睹。”
沈羡没有回答他,守门人看上去也并没有想着等她回应。
见沈羡踏进淤泥之中,鞋履之上绣着的精致图样被扼杀生息,不见天日。守门人惋惜地摇摇头,而后为她阖上门,再度盯着远处那早已被烧得焦黑的枯树出神。
原先足足有有合抱那么粗的槐树,如今却倒在地上,只剩个树根苦苦在原地挣扎。
唉,世事无常啊。
……
建康城不算安静,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混入其中,竟显得出奇和谐。
沈羡无意掀开车帷,可一阵风吹来,穿过侧窗,使得车帷不得不避让一侧,她便看见了。
守门人说得是,这里简直是惨不忍睹。
地上很乱,被人抛下的婴孩遍地,不知是死是活,空白区域还别出心裁地用人的胫骨、断足加以点缀,显得错落有致。
远处有一位士兵手中握着长鞭,背对着沈羡,令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用力将长鞭往前抛掷,缓缓向前走着的两位妇人被迫跪下,背后顿时多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妇人只能将深陷于淤泥中的小腿拔出,双手护住不着寸缕的前胸被赶着往前走,生怕又挨一鞭。(注)
沈羡迅速将掀开了一角的车帷拉上,双目紧闭,指甲压迫着松软的车垫使其剧烈变形。
不能再看下去了。
沈羡扶住额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当下即便她有意相帮,也无能为力。
目睹灾难的后怕充斥心间,沈羡却能从其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
她想她不算是个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怜悯之余感到暗喜??
幸好她生在世家,不必遭受这等折磨。
她忍不住讥讽自己,讥讽她面对这样的一幕,心中竟然在想这些。
……
昏黄的光线将安车内的人影拉长,沈羡中途来到朱雀桥前得知其被焚毁,又忙换了个方向转向西边。
路更长,影子也拉得更长。所幸一路上虽能感知到有不少叛军盘桓在安车途径之地,许是知晓这敢大摇大摆上街的不是他们可冒犯得起的人,沈羡倒也坐得平稳。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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