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讨债(1 / 2)
临近元宵佳节,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
城里的喜庆笼在一片雨幕中,倒显得尤为清冷。
陵城谭家的宅院被雨水冲洗得匀净,藏青色的屋檐上泛着明亮的水光,檐下却挂着几盏晦气的白灯笼。
灯笼下,布幔幡帐,白帷叠绕,两个黑漆的棺椁放在灵堂中央,棺前未设香烛贡品,只摆了一个烧纸的铜盆。
铜盆中猩红点点,忽明忽暗,几缕残留的青烟被风拂过消散在梁上。
梁是用上等楠木做成,表面雕刻了精致花纹,涂了层防火油,阴雨天泛着沉郁的光泽却不油润。
细微之处,处处彰显这间宅院的奢华。然而,诺大的屋子却空空荡荡,除了两个棺椁,竟是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我哥哥有消息了吗?”
一个身穿孝裳,头戴孝帽的女子跪在冰凉的玉石砖上,玉石的冷冷寒意隔着粗布白衣渗入肌理,戴孝的女子却仿佛一个假人般眼神空洞。
跪在她身旁的丫鬟摇了摇头,将烧纸的火盆往她身边挪了挪,顺手端起早已放凉了的白粥,轻声道:“小姐,喝口粥吧。”
玉色釉面碗底卧着几粒米,比赈灾施得粥还稀,连米汤都算不得。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火盆子里递了叠黄纸。
微熄的火盆猝然燃起,旺盛得火光映得她脸庞乍暖。
想当初,她家的百年招牌“云锦”在陵城一带声名显赫,送帖子的商户络绎不绝。
奈何造化弄人,上个月凡是穿过她家云锦的人浑身生疮流脓。
为了救治陵城中的病人,她家散尽家财,变卖府中所有能换来钱财的物件,不曾想掏空家底厚竟换来她家一夜倾覆!
她哥哥谭知竹为了重振家业,连夜带上云锦去京城寻求门路。
可谁知几日后没等来谭知竹的消息,倒先等来她爹娘在祈福路上遇害的消息……
火盆中一叠黄纸燃尽,猩红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纸灰,穿堂风刮过,猩红明了又暗。
谭暮莘垂首,被宽大的孝帽遮住神情,“阿笙,你为何不走?”
阿笙固执地端着粥碗递到她面前,“谭府就是奴婢的家。”
闻言,她红肿的眼眶再次泛红,哽咽的话到嘴边,却被一道剧烈的撞击声惊得浑身一怔,她下意识往声源望去。
原是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摔了进来,他挣扎起身,血迹一路从院门处滴到玉石阶上,甚是恐怖。
他抬头看见两口棺椁,忽然像被抽掉筋骨似的,倒在了阶上。
阿笙认出来人,惊得抖落手中粥碗,碗碎成数片,米汤顺着地砖,流到了阶前润湿一片。
“三水?!你……你这是怎么了?大少爷呢?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大……大少爷……”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谭暮莘挣扎起身又被脚下长衫绊住,双膝重重磕在玉石砖上。
她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爬向奄奄一息的三水,急忙问:“我哥呢?大少爷在哪?你说话啊!快说!”
“大少爷坠……坠崖,生死不……”
话未说完,一股鲜血从三水口中呛出,当场咽气。
简陋的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茫然地回望那两口棺材,窒息,绝望,心口血猛地上涌,一口鲜血呛出,染红大片白裳。
爹娘祈福遇害,大哥坠崖生死不明。
若只是生死不明,尚且有一线生机。
偏偏是坠崖……
她的哥哥意气风发,未曾施展竟成了入不了棺、立不了牌位、尸骨无存的孤魂野鬼!
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场梦。
可玉石阶上的斑斑血迹犹如一根骨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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