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双章(1 / 2)
裴长旭进入大殿时,景帝正负手站在窗前,背影伟岸中透着几分孤寂。
“父皇,儿臣来了。”裴长旭喊道。
“嗯。”景帝没有回头,“你肩上的伤好些没?”
“多谢父皇关心,太医说儿臣恢复神速,下月便能行动自如。”
“如此甚好。”景帝顿道:“你来时路上可见到小九?”
“见到了。”裴长旭跨过地上的血迹,停在景帝身后,顺势望向窗外一株茂盛的寒梅,“九弟看起来不是很好。”
景帝冷笑,“他破坏朕的祈福之行,意图谋害皇嗣,朕岂能让他好过。”
裴长旭道:“九弟年幼,做事不顾前后,理该小受惩戒。”
“有张家的前车之鉴在,他竟然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见他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景帝道:“朕若再对他心软,便枉为一国之君。”
裴长旭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九弟?”
景帝道:“朕已拟好圣旨,贬康王与张贵妃为庶人,康王流放宁古塔,张贵妃落发为尼。对了,还有太后,朕的好母亲太后,朕打算送她去皇陵守墓,无朕口谕,此生不得入京半步。”
“……”裴长旭道:“父皇,责罚是不是重了些?”
景帝道:“旭儿,为君王者,切忌心慈手软。朕便是顾念亲情,才会给张家可乘之机,活生生毁了朕的一个儿子!”
景帝气急攻心,眼前一黑,竟直直向前栽倒。
裴长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父皇,您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
景帝深吸几口气,自嘲笑道:“朕该早些效仿汉魏皇室的去母留子,省得外戚壮大,祸及大周根本……”
裴长旭扶景帝到龙椅上坐好,替他倒上茶水,点起安神香,“父皇,自您登基至今已有十八年,在您的励精图治下,百姓富足安康,国库扭亏为盈,边境更收回数十城,堪称太平盛世。”
景帝喝了口茶,怒气未有消减,“朕治理得了这天下,却治理不了朕的生母与儿子!朕对他们不够好吗,竟一个个地向着外人!朕恨不得将太后也流放宁古塔,叫她看清楚,朕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这大周朝的帝王!”
裴长旭道:“是张家犯事在先,父皇无论怎么处置都合乎情理。”
景帝望着面前这个唯一不给他添堵的儿子,心绪平稳些许,“朕命人严密监视太子,证实他最近半年确实没跟广阑王联系。”
裴长旭会意,“父王仍怀疑太子跟广阑王有过联系?
“广阑王是太子的亲舅舅,朕不能,也不敢赌太子的真心。景帝往后一靠,神色疲惫不堪,“祈福那日,太子拿剑奔向朕的那一刻,朕竟……朕竟以为他意图不轨。
裴长旭心中一凛,帝王疑心谁都可以,但疑心储君,后果不言而明。他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迟卫带来的广阑王罪证,若张、杨两家没有撒谎,必有第三方在迟卫死前偷走了罪证。
会是太子吗?
景帝忽地大笑,“有人不想朕拿到迟卫带来的罪证,且通过俞晓东的南行调查,让朕以为兰塬平安繁荣,广阑王受民众爱戴,一切均是子虚乌有的诬陷。但他小看了朕,朕是一国之君,岂会轻易遭人蒙骗!
裴长旭问:“听父皇的意思,似是掌握了新的线索?
景帝问:“你可听过蒂棠茚一花?
裴长旭细想,“儿臣听过,蒂棠茚乃南?培育出的一种毒花,曾在前朝时引起祸乱,被列为一等禁物。
“正是此毒物。景帝道:“许清桉南下巡查衡州时,曾发现当地有名药商勾结知州夫人,暗地种植蒂棠茚,将此花制成药丸售往各地,造成数十人身亡。朕后来派了刑部侍郎苏康平接手此案,据他近几月的调查可知,那药商三年前曾在兰塬待过几月,其间迎娶当地的一名风尘女子为继室。
“那风尘女子的来历有古怪?
“何止古怪,简直是高深莫测。景帝道:“那风尘女子出自兰塬一所名为‘求香畔’的青楼,此楼神秘至极。据闻楼内女子均是闭月羞花,天赋异禀,一次便能叫宾客神魂颠倒。然而此楼规矩甚多,非贵族子弟不接,非熟客带领不接,非一掷千金者不接,是以,更引常人遐想,视进楼为此生夙愿。
裴长旭道:“官府不管?
“正经开门接客,充其量门槛高了些,官府有何理由去管。景帝嗤笑,“再者,凡开青楼者背后必有靠山,求香畔的靠山是谁有待考究。
药商继室,蒂棠茚,求香畔,兰塬……从种种迹象来看,一切绝非只是巧合。
景帝道:“似药商这般丧尽天良之人,苏康平还在别处查到了好几个,他们均在兰塬短暂停留,与求香畔的女子有所瓜葛。
裴长旭问:“父皇可命人将他们捉拿审问?
景帝道:“欲成大事,岂能打草惊
蛇?
裴长旭一点便通,“儿臣明白了,父皇要的不是证明蒂棠茚与求香畔有关,而是求香畔地处兰塬,竟能从南?走私进一等禁物,其中谁人勾结邻国,谁人疏通关卡,谁人从中牟利最大。
“没错。
“求香畔与广阑王脱不开干系,若能拿到确凿证据,便能撕开兰塬的虚假繁荣,戳穿广阑王的谎言。裴长旭沉吟道:“只是求香畔定下如此严苛的门槛,势必探查不易。
“所以,朕必须派出一名聪明绝顶,有谋有略之人去往兰塬,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如此说来,儿臣倒有个人选推荐。
“哦?是谁?
“恒安侯世子,大理寺少卿许清桉。裴长旭从容道:“他与父皇的期望相符,是调查此案的不二人选。
“不瞒你说,朕亦有此意。景帝赞道:“他这几年的表现甚佳,除你之外,同龄者间无出其右,往后必能积厚成器。
“兰塬可成为他人生历练中的重要一环。裴长旭不遗余力地夸赞,“儿臣相信以他的心性谋略,调查求香畔是手到擒来。
裴长旭正苦恼该怎么对付许清桉,从身份上?对方是恒安侯世子,正得父皇看重,并非能随意处置的喽?。从为人处世上?对方洁身自好,不流世俗,能拒绝公主的示好,更能婉拒圣上赐婚。
裴长旭不得不承认,他遇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恰在此时,景帝提到求香畔的调查,裴长旭便顺水推舟举荐许清桉,希望将他调得越远越好。
他如愿了。
景帝道:“好,那朕便定他为其中一员,过几日,朕会寻个理由将他打发出京,年后再与你会合,共同去往兰塬。
“……裴长旭愕然,“他?与儿臣?共同去往兰塬?
“事到如今,朕只信得过你。景帝语重心长,“唯有你亲自前往,朕方能安心落意。
裴长旭握紧手掌,拳头松了又紧,“儿臣与许少卿一起离京,恐怕会引人注目。
“你不是想带阿满去江南养病?景帝道:“合情合理,正好借此缘由外出。况且,若真有人因此自乱阵脚,便正中下怀。再者,朕会另派一路人马吸引广阑王的注意,足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裴长旭感叹景帝考虑
周全,此事已完全超出他的预期。本想赶许清桉离开京城,未料他也得以身入局。
“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下,你回去准备准备。”景帝不容置喙地道:“切记,不可对外透露风声,连你母后也得保密。”
裴长旭敛去苦笑,“儿臣遵命。”
按照惯例,裴长旭该去向薛皇后请安,他舍弃了步辇,选择步行前往凤仪宫。
岁暮天寒,朔风凛冽。
他见一路张灯结彩,便问:“宫中有何喜事?”
内侍道:“回殿下,明日是冬至节,宫中会举办消寒活动。”
裴长旭回忆往年的冬至消寒,凡在京的皇子们皆不会错过热闹。而今小九犯事,太子令父皇忌惮,其他人难免心思活络……皇城的天变幻莫测,有人跌落,便有人乘风而起。
裴长旭对皇位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此生做一个逍遥王爷足矣。无论兰塬之行结果怎样,他只想在成亲后带阿满离开,去封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许清桉。
裴长旭慢慢咀嚼这三个字,眉眼间覆上一层冷然。昨日江书韵的未婚夫登门求见,他打发杜洋前去见面,得知对方另有所爱,竟冒着得罪端王府的危险,也要坚持解除婚约。
想也知这是谁的手笔!许清桉借此正面向他宣战,非要一争到底。
争又如何?他与阿满间有婚约,牢不可破的家族牵绊,只要他不主动放弃,阿满便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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