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神女无心(1 / 2)
陆景心想,可您从来没有把姐姐当成过妻子。
腥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涌了出来,喷洒在脏污的地上,他抓住胸口的那双靴子,“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都是夫人和青玉夫人逼小人的……她们想要看君侯夫人的笑话……”
春天的栖霞山,细碎的白花藏在层层叠叠的碧叶中,亭间清瘦的妇人放下了笔,未染铅粉的面庞上零星散着雀斑。
在连续五次撞到他在台阶上读书后,她终于浅浅地笑了,嘴唇右边有一只小小的梨涡,“不如叫我姐姐。”
在他过往十七年生命里,从未有人拿正眼瞧过他,只有她看不见他眼角绯红的胭脂。
他爬起来将额头触底,砰砰作响,脸上血泪纵横,“夫人……夫人是被小人……诓骗的……她以为小人能帮她与君侯……重修旧好……”
旧好?哪有旧好?
他这般逆来顺受之人,死到临头,竟也生出了一些愤怒。
人们都说您是不世之才,来日必当一统天下,可您却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在姐姐心里,您早就死了。
栖霞山的夏天,酷热难耐,女子落在猎户设下的陷阱里,怒气冲冲冲他喊道:“阿秀,你傻不傻?快去找人!”
他不傻,一旦他去喊人,别人发现她和他在一起,那些不堪的传言就会成为世人口中的现实。
他是没有骨气的人,七尺男儿,也能声嘶力竭地哭喊:“她们万般逼迫……小人连夫人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过……夫人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只有您……她讨厌小人……小人该死……”
他忽然有些希冀姐姐是讨厌她的??一个人的心被伤了两次,就难好了。
那人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锁着他,而他看不到了,他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被人凌辱践踏的一生,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又想起满山的叶子黄时,弹完一曲越人歌,女子将手移开七弦琴,满脸落寞道:“阿秀,不怕你笑话,我嫁过来八年了,他从来没有进过我的房间,我以前以为是我生的不好看,现在懂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我做什么都是不对。我还这么年轻,有时候却觉得,这一生已经过完了。”
他想:姐姐,你这么好,是他配不上你。
他想她此刻一定是站在亭子里等他,穿着她未嫁时的流仙裙,簪着她兄长送的樱花钗,他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他要带她去他的故乡,讨饭也要去,然后他来打渔种地,他来做饭扫洒,他怎么舍得让她织布??她的手是用来执笔弹琴的。
胸腔传来撕裂般的痛,可他顾不上,这里没有人陪她说话,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没有人予她尊重,她的丈夫根本和她没有“旧好”,他没有一日爱过她??他知道她是真的等得绝望了,才会求他带她离开,他要是不出现,她就会傻傻的从天明等到日落,然后太阳就永远也升不起来了。
肩膀被人从后头踩住,“噗哧”一声,尖锐的匕首从后背刺入他的胸膛,这一刻,他想,待会儿见面时,他要光明正大地叫她一声“涵涵”??她说这里没人知道她的小字。
他的手不甘地朝前方伸去,潮湿的泥土沾在他被牛乳养得细嫩的指尖,他想,来世他一定要做一个昂首挺胸、顶天立地的男儿,一个像阿秀一样能著文章的、和她意趣相投的丈夫??他要早点遇见她,他要保护她,再也不教她流一滴泪。
一次又一次,仿若擂鼓一般,匕首接连不断穿过他的肩背,血如雨般溅落在地上。
他从袖中悄悄地取出一枚拇指粗细的玉印,紧紧捏住,掌心就印上鲜红的“涵涵敬上”四字。
满世界响起了“沙沙”声,他分不清那是雨还是他的泪,他已经不觉得痛了,他知道他到不了栖霞山了??可从此以后,谁去保护他的涵涵?
世界变成了灰色,他闭不上眼,他的涵涵又只剩下自己了。
一道惊雷劈过,下午的天空霎时暗了下来,皇六子萧宏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手又变成了小小的模样。
小小的眉头微微锁着,“秦来,什么时辰了?母妃可曾来传?”
半晌得不到回应,他将目光移向屏风后,这才见到拔步床下默默地跪着两个身影,一动不动,宛若泥塑。
萧宏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冲口而出:“怎么样?姐姐呢?”
李佑的声音几乎贴着地面:“奴才……奴才该死……未能带回那女子……”
“姐姐可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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