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1 / 2)
--
那个挂着“乔宅”匾额的地方,却是梁霁最熟悉的地方。
而自从乔小姐离奇死了之后,那个有着棵巨大灵树的院子便成了乔家的禁地。梁霁甚至没有很刻意地避开守卫,就轻易地进去了。
他拨开那些飘荡的白幡,就看见满院子落叶堆得老高,而那些落叶的正中央,他的树已经暗淡无光,没了生机。
……
梁霁往前迈出一步,却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他双腿瘫软,好像所有的力气都在跑来乔宅的路上用尽了。那口气松了,他便再没了站起来的能力。
梁霁麻木地用双肘撑起身体,以游水的姿势拖着双腿对抗那些落叶,最后,靠近了他的树。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更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树灵散了,杨万缕死了。
本来迟疑着不敢靠上去的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他放任身体往前一倒,死死拥住了那棵树。
树很大,他根本不可能完全抱住,只好尽力贴近一点。
幻术失效后,他已是满脸狰狞伤疤,但他想了想还是把脸贴了上去。他紧紧贴着干枯粗糙的树皮,好像这样就能更大面积地接触这棵树。
不多时,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是鞋底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梁霁却没有警惕,也没有回头。
……
他早就有了猜测。
梁霁自认算得上梁家的重要人物,当初又怎么会那么轻易逃出乔家?
他区区结丹境,又怎么会在那些世家的天罗地网中活下来?
包括现在,他一个修为尽废,满身不堪的人,怎么可能在半夜混进听香第一大世家,乔家?
那人越走越近,没有停下的趋势。
梁霁到底是把头向后转了些。
果然,满地枯叶中站了个人。
那人锦衣着身,玉佩琳琅,鬓发齐整。可是,过分的肥胖使他没有被这些衣饰衬得温润,反而显得油腻。
此时,他正眯着眼睛看过来,脸上是肉挤肉的笑。
梁家被血洗那次,乔洒松在绛楼,并没有出现。
所以,五年了。从怒丧魔那件事之后,梁霁有五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在这样的情形里,乔洒松没什么预兆地站在他的身后……梁霁觉得自己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与身材或是衣着都无关。梁霁不是没见过乔洒松变胖后的样子。可是,看着现在这个人,他还是由衷地觉得陌生。
他这么想着,也就嘶哑着声音开口了,
“乔大哥,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修道不同,自然变了。”乔洒松脸上的肥肉跳了跳,最后还是维持了那个笑容。
“……”
是吗。
梁霁不知道乔洒松做这些似是而非的,好像保住他一条命的事,到底是什么用意。他也不想知道乔洒松在这些血仇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只是在这一刻,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仿佛跌入地狱的一刻,梁霁很想对面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能跟他说句话,对他伸出一只手。哪怕,哪怕只是扶他起来。
于是,他放下了抱着树的双手,缓慢地在枯叶中挪动着转过身来。
“……乔大哥,你救救我。”
梁霁并不知道,自己在开口的那一瞬间,脸上自灭族以来的麻木淡去了许多。他第一次期冀地甚至是委屈地,对着某个人低声哀求。
他只是发现,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这样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其实梁霁心里也没有真的单纯地认为,乔洒松会怎么救他。
而且,他其实也不需要人来救。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不愿活着了。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废话。
就像当年赤乌修出剑灵,他引之为本命剑后,面对那么多人的惊叹赞美,他都一笑而过。
可是看见乔洒松的时候,他面上虽仍骄矜自傲,却不动声色地让赤乌在天上飞了两圈,发现对方没注意自己,还悄声出言提醒,
“乔大哥,你看我,你看看我。”
……
那回,乔洒松看了过去,然后就是满目笑意地夸赞。
这一次呢?
是绝情地转身离开,叫乔家人抓他?
还是再三犹豫却做不到无动于衷,或是心软放他离开,或是亲手杀了他以绝后患?
……
怎么都好,理理他就行。
可是乔洒松没有做出梁霁预料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他再也绷不住了一般,放声大笑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来,
“救你?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梁霁你知道吗?”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了你。”
乔洒松看着明显愣住了的梁霁,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产生了一种止都止不住快感,
“所以,我要你,变得和我一样!”
……
哈哈,哈哈哈……
于是,梁霁也低低地笑了出来。他伏在地上,今天早就该流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再也遏制不住地涌了出来,顺着他脸上一道道沟壑的伤疤,一起流进了干涸的土地里。
“原来,是你。”梁霁呕出一口浓黑的血来。
他就说那缥楼楼主吃饱了没事干,要折磨他一个废人。
原来,是你啊……
原来,你这么恨我。
他的笑声不大,却让乔洒松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微地颤了颤。但很快,又狠狠攥成了拳。
梁家逼他修合欢道,梁霁逼他以这幅样子修合欢道。
……他被所有人讥讽耻笑,最后做尽了连自己都嫌恶的事情,才爬到今天。他这五年的生不如死里,哪一点,都少不了梁霁的影子。
他在跪着活。
而梁霁却到死都能挺直脊梁,连被上刑挖出金丹的时候,都能笑出来。那幅云淡风轻的傲然神态,还是他最厌恶的样子。
凭什么呢?
所以,他留了梁霁一条命,想看看他狼狈逃窜,艰难存活会是什么样子。叫他和他一样受尽折磨,和他一样双目浑浊,被抽干气力跪伏在地。
昔日骄矜自傲的小少爷,变得卑微无比,满身尘土俯身做工,好像谁都能来踩上一脚,那双黑白极分明的眼睛也一点点失去了神彩……
本来,这样也就够了。
乔洒松不欲再理会他,也撤下了盯着他的人手,任他自生自灭。
可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