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蒸梨(1 / 2)
无名居。
秋意浓,漏声长。
尤明姜望着湿漉漉的雨帘,往炉膛里塞了把潮润润的松枝,青烟猛蹿了起来。里头煨着山药豆和板栗,炸开一声声“哔啵”的焦香。
傅红雪躺在榻上,额头上敷了块湿帕子,颈间泛着病态的潮红。
吃了粒布洛芬缓释胶囊后,他的烧已经退了,却还昏昏沉沉地陷在噩梦中。
“不……不会的……”他脑袋左右挣动,嘴里还说着呓语。
她轻轻叹了口气,往燎得通红的炉圈儿上放了个蒸碗,蒸碗里卧了个胖墩墩的雪梨。梨腹中藏着川贝母和枇杷叶,和着冰糖一起蒸到半透明,好给傅红雪吃。
傅红雪病了。
病得比这场秋雨还要突然。
众人说定,今日启程去梅花庵,但他被萧别离的死刺激得不轻,无法上路。
恰好傅红雪生着病,翠浓的烫伤也需要更干净的住处调养。她和叶开默契地达成共识,各照顾一个病人,这样彼此都能安心。
于是,她留下来照顾傅红雪,叶开则护着翠浓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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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姜拨弄着余烬里的山药豆,眼眸垂落,炉火将睫毛染成金褐色。
她心里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虽不知前因,但明眼人都瞧得真切,叶开对傅红雪,比手足兄弟还要赤忱。
如果路小佳来了,那局面说不定会变成叶开和傅红雪联手对付他……
她这次蒙东之行,本就是为了噩梦中的惨象在自己眼前上演。
哪怕是看在八十万钱引的份儿上,她也不愿看到路小佳受伤……
假使真的要动起手来,二对二也称得上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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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豆煨熟了。
皱缩的山药豆裹着灰壳,挨挨挤挤蜷在炭窝里,焦脆的豆衣下渗着丝丝糖浆。
掐破一粒,里头是蜜髓似的沙瓤,舌尖轻抿,尤明姜侧头笑了起来。
“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不烦么?”
潮湿的雨气稀释了满室的焦香,窗台上传来了“喀嚓”剥花生的脆响。
路小佳头戴笠帽,雨珠顺着帽沿儿滚落,碎在他的脚边。
扫了眼炉圈儿上的蒸梨,声音淡淡的:“倒难为你关心着他,还能记得抽空来关心我。”
说完,两指“喀嚓”捏开了一颗花生。
尤明姜眼皮都不抬,拨拉着火堆儿里的板栗,爆裂的栗壳里吐露着金黄果肉。
几颗热腾腾的栗子被她托在掌心,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指甲掐开板栗壳儿,一连撬了仨囫囵个儿的栗子肉,她吹了吹烫红的指尖,突然往他手里一塞。
笑眯眯地说:“吃人家的嘴短,这些能堵得上你的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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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壳后的几颗栗子肉,圆滚滚的,憨憨地蜷在他的掌心。残余的烫意覆盖着他的掌纹:生命线、事业线、智慧线、婚姻线……
路小佳喉结滚了滚,托着几颗栗子肉,轻吐一口浊气:“你还吃得下去……”
她眉眼清润,静静地望着他,忽然说道:“你淋雨了。”
握剑的手颤了颤,路小佳突然就泄了气,他神色动容,将几颗栗子肉送入口中。他细细地咀嚼着软糯的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抬手摘下他戴的笠帽,尤明姜走到门边,甩去帽檐上的水珠:“下回挑雨天来见我,记得带把伞。”
她一走开,昏睡在榻上的傅红雪,就彻底暴露在路小佳的剑下。
这无疑是杀死傅红雪的最好机会。
失不再来的好机会。
路小佳却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个杀手。
他坐到了炉子边,用火钩拨出剩下的板栗,一颗又一颗地剥了起来。
路小佳默默剥栗子,拇指抵住栗壳裂缝,无名指轻弹,果肉便完整跃出。油润的栗子肉被小心地托在泛黄的油纸上。不一会儿,那纸上便堆起了一座小山,满满的栗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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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切尽收眼底,尤明姜轻舒了一口气,肩膀微微下垂,迅速将那根沾了麻沸散的银针藏进袖口。她转过身,走到炉子旁边,将湿漉漉的笠帽架在侧边烘烤。
路小佳轻轻捻着指尖,上面残留着栗子肉的碎屑。
这些天,傅红雪的消息传遍了江湖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藏在暗处的仇家们,头顶都悬着一把刀,没人敢抬头。
他们不知道这把刀何时会落下,也不知道它会落在谁的头上;更猜不透傅红雪到底知道多少秘密,是只对马空群恨之入骨,还是要把所有仇人都拖进地狱。
路小佳也想知道这一点。
“你怕我杀了他?”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尤明姜笑了笑,悠然道:“你不会。”
路小佳挑了挑眉:“哦?”
光晕映在她的脸上,眉眼间带着几分狡黠:“路小佳就是路小佳,路小佳有路小佳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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