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1 / 2)
建木树下万物生长,一簇不知名的草吸食了多少血液。她生出灵识,她记得褚英,记得那个总在树下徘徊,喃喃呓语的郡主。
褚英的记忆颠倒混乱,她却牢牢刻在心上,到了用时,摘出几个片段,她便是“褚英”。
藤蔓蜿蜒徐行,缠绕建木树桩,后来侵袭至大殿,包裹心口空荡的褚英。后者鲜活的面孔枯萎,它试探地用叶片挠她的手心。
没有反应。
它怕了,缓缓退出大殿,圈住自己的身体,悠悠睡去,一睡便是许多年。
衍州华亭。
褚英原先并未多想,那名死去年轻子弟尸首上的绿藤,撞开她尘封已久,不愿面对的过往。
这场梦境持续许久,直到雨珠击石,裹挟寒意的凉风将她逼醒。
嘈杂转为静。
群鸟穿梭树林,远山在雨雾中隐现。
画中的雨,画中的山。
褚英身临夜雨潇湘图,四肢躯干都化成水墨的色彩。黑白的她从黑白的石上站起,极目远眺,溯溪而上,华盖古树生在溪水源头的高崖边。
她涉水攀崖,耳畔传来逐渐清晰的丝竹管弦乐声。
树下一方巨石,石上一局残棋,树影婆娑,执白棋的年轻人敛眉沉思,石上不仅是百年无法破解的谜题,还有他黑白混沌的命运。
褚英走进莲池,在年轻人对面缓缓坐下。
她问:“这里是夜雨潇湘图?”
年轻人沉吟,不抬头,仍在思考他的残局,对她的问,很随意地回答:“即兴而作,算不得一幅好画。你以为这里如何?”
“很美,很静。自我醒来,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地方。”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微笑:“你看见的都是表象。”
“表象之下又是什么?”
他做出邀请的姿势,褚英拒绝:“我不懂棋。”
瓮?中黑棋半满,年轻人劝她:“无妨,试一试。”
见她坚决,始终不动,他不气馁,继续劝说:“你问我表象之下有什么,陪我下一盘棋,我告诉你答案。”
褚英拢着两手,放在膝上,不声不响听完他的话,半晌,吐出两个字:“哥哥。”
他面色不改,微微直起身,拿过她桌上的瓮裹搁在自己手边:“你看见的都是表象。”
又是这句。
他两指拈一枚白棋,落子,掷而有声。
“身在天地后,心在天地前,身在万物中,心在万物上。”他一手支着下巴,踌躇黑子的去向,“于你而言,这是一盘死局,一方求胜心切,一步错,步步错,终至万劫不复,再无挽救余地。可在我看来,这并不仅仅是一局棋。”
“阿婴??”他落黑子,“这是命运。”
瞬间,石上棋局燎烧起火焰,身骑白马的武士握刀紧逼,包围圈缩小,圈中墨点小人淌着黑色浓稠的血,他挥剑突破重围,在火焰中疾行,越过一重尸海,前方又是一群拦路的白盔甲。
“画中百年,我看这一场厮杀,也看了百年。”他袖手观望,语气平淡,“无论他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和改变,结局已经注定,劳神苦心,功亏一篑。”
火中千军万马,拦在阵前的,只他一个,他的血快要流尽,黑墨稀疏。他倒下了,战马嘶鸣,他的头颅在武士的刀下低垂,千军万马齐冲,踏裂他的剑,穿过他的心。火光蔓延到他的身上,墨点像一截干枯的柴,劈里啪啦地烧,烧成浅色的灰烬。
于是黑白的他也就死了。
棋局之外,他放下黑白,对褚英道:“你我今日相见,同样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褚英目光复杂:“可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一切。”
他微怔,抚平宽袖皱起:“画中是瞬息世界,我亦是瞬息的他。”
“群鬼都见证了你的死亡。”
“是的,群鬼都见证了我的死亡。”
“可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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