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1 / 2)
皇铎,二楼包厢。
一张长形黑胡桃木桌边,侍应生上齐菜品,“啪嗒”一声轻响,厢门合上。
宋暮阮身子微微怔忪,下意识抬起鬈翘睫毛,猝不及防衔上一双黑眸,她两眼又是一愣。
今天的男人一如年前初见,布莱垦棕长款大衣,搭配一套象牙白休闲挺括西装,南美栗鼠绒的定制面料质感挺疏阔放,细细泛出银丝雅泽的光。
黄曜?坦然笑了笑。
“很意外我邀你吃饭?”
打量被抓包,宋暮阮局促地润了润嗓口,在他安静凝注的目光里,挤出几字甜音。
“好巧,你今天也是这身装扮。”
黄曜?拿过一只白瓷嵌玉碧的坦口小碗,盛上松茸白玉海参鸡清汤,轻轻放于她桌前,温柔坦白道:“不巧,担心宋小姐认不出我,所以这几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着装。”
宋暮阮默默捏住白瓷汤匙,一丝不对劲浮上心头。
“黄先生说笑了,你这样的男人很难让女孩过目即忘。”
黄曜?也为自己盛上清汤,汤面冒出几缕雾气,飘过俊挺鼻梁,覆上他凝望她的双眸。
眸光,如雾似烟的缱绻。
“可宋小姐忘了,不是吗?”
“没??”
宋暮阮忽然止住话音,意识到他另有所指,紧了紧汤匙,闷下脑袋抿了小口鸡汤,低低又含糊地吐出三个小音:“对不起……”
黄曜?的眸色顷刻沉暗,想到她当年在珀丽卡帝升学宴上掌掴他一耳光后,酒后初醒的第一声便是对不起,之后在宋父的教导下,她又黏他到一楼大门,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直到他被管家护上了车,那道温软的甜音才消失。
可,又没完全消失,那含歉的糯音生了脚似的,数千日长久地交织在他耳际。
“不需要道歉,你对我说过太多次了。”
宋暮阮轻轻放下汤匙,一双乌亮的柳叶眼盛上丝缕关心。
“上次瞿二说的那治疗方案,是你心脏又不舒服吗?”
她记得,父亲那晚曾对她说过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所以,她才会一直说对不起,甚至还送他上车。
黄曜?靠在真皮沙发椅背上,微微放松的姿势,窗外斜日的熠晖照在他的侧脸,又添一抹温润的柔和。
“嗯,这几年曜南事务多,身体偶尔不适,应?留在国内多有帮衬,而我偷闲在国外尝试了几套治疗方案,效果还不错。”
宋暮阮蹙了蹙细弯的远山黛眉。
裴君湛就是心外科的,先天性心脏病并非眼前这人说得这么轻松。
“尽量预防体力透支,黄先生,身体比工作重要。”
她严肃的时候,总是会嗔着一双柳叶片的美眼,然后微微嘟起水柚色唇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循循叮嘱学生的小老师样。
“知道,请自便用餐。”
黄曜?弯唇,端直身姿,务必配合的态度,看向对面少女。
少女拾起小汤匙,柳叶眼也跟着弯了弯。
鬈卷的睫毛上下交簇,歇落在秀挺鼻骨两侧,像一对柔黑的长尾蝶翅,折出日光下一缕翩跹自由的灵韵。
黄曜?失神垂眸。
当年就是这样一对蝶翅,在他记忆深处飞了很久。
拨了拨碗里的清汤,热雾袭上他的墨眸,微微的潮湿。
“宋小姐,叫我曜?吧。”
“嗯?”宋暮阮抬眼,唇中的小松茸滚过舌尖,一溜子的烫,心中的不对劲愈发浓郁,“这样好吗?黄先??”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七年。”
黄曜?打断她的话,黑眸如墨,日光也渗不透,如一方沉淀多年的墨锭。
宋暮阮含着松茸块,鲜美的香味从唇齿阔溢,像是忽然打通了味蕾,两只乌黑眼瞳闪过一道光,她再次把类于端详的视线投在男人的身上,难道??
男人坦然接受她的打量,又柔声询问。
“我可以唤你暮阮吗?”
窗外,鎏金似的夕阳又朝西沉了一寸,日光铺陈入窗,照亮黑胡桃木长桌,宋暮阮乌瞳眯了眯,被这类似佛光的亮晃晕了脑袋。
一种近乎出轨的背德羞耻感,隐隐从蹙着的眉心显出。
她挪了挪毛茸金属系带扣穆勒鞋,鞋底陷入大红地毯的绵软,一如此时的她,像是被这圣洁日光赤果果地摆上了佛前红木供案。
进一步,柳暗花明又一春。
退一步,严防死守立妇德。
“……”
所以,进还是退?
少女心思总是摆在脸上,黄曜?看着难为情的愁思模样,用类似友人的熟稔口吻,自顾自地代替回答:“沉默代表默认,那我当你答应了。”
“啊?”宋暮阮还沉浸在给自己点蜡烛,还是给萧砚丞供佛灯的两难选择里,怔了怔,也悉听尊便了,“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曜?,你叫我暮阮。”
顿了一秒,她兀自欲盖弥彰地盖棺定论。
“我们就是朋友,嘿嘿。”
“暮阮,我不想和你只成为朋友。”
黄曜?一语堵住她的后路。
“!”
失措的寂声里,胡桃木桌面的佛光又往西沉了几度。
淡邈的金悉数撂在宋暮阮的眉眼,她眨了眨鬈长的蝶翅睫毛,星星点点的日光一顺儿溜到睫尾,像一根无形的火柴细棍,擦开了磷纸。
她,被他的眸灼得一哆嗦。
“可我已经是萧太太了,曜?。”
这句话嚅出口,不经意带着嗔怪的意味,宋暮阮舌尖顶了顶上颚,暗自后悔,越发觉得她自个儿牢牢树立的妇德牌坊悬悬欲坠。
“叩叩??”
侍应生掌着餐车,轻轻打开门。
通体剔净的银制车身反投室内所有光,再混淆着一并把这驳杂的光,多角度散射进她的眼。
宋暮阮眯了眯,不自觉朝那餐车觑了眼。
这时,一道疏隽黑影从门外踱过,她浑身一僵,无声堕入那双灰褐寒潭里。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况且你上午在通话中明确表示讨厌他。暮阮,或者换种说法。”
黄曜?并未看门外,搁下汤匙,碗沿脆声叮的一声响后,随之落下藏在病心已久的告白??
“萧太太,我喜欢你。”
宋暮阮:“!”
现代社会都这么开放了吗?她还是一个象牙塔未领到毕业证的纯情少女就要陷入婚恋伦理道德三角恋苦恼局?!
“我我我……”她当即起身,抓住沙发上的复古珍珠链毛绒方盒包,“我去洗手间!”
丢下句话,宋暮阮便踩着一双卡其系带穆勒鞋落荒而逃。
廊道没有人,恍若方才那双冰冽的浅眸是她兀自生出的幻象。
她咬了咬唇,朝那幻象踱步的方向走去。
走到廊道的尽头,也没捕捉到一抹熟稔气味,她缩了缩鼻骨,靡丽芙脸皱巴巴的,又欲要转身。
倏地,腕骨被捉住。
“去哪儿?”
一道冷感的嗓声袭入左耳。
宋暮阮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手便适时放开了。
里间包厢,有一人好奇出来。
“咦?萧生这位是??”
“我助理,”萧砚丞捋了捋端黑的衣袖,先一步踏进包厢,“进来。”
宋暮阮旋即挂上标准的职业笑容,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下,跟上萧砚丞的脚步。
身后,那人小声嘀咕着关门。
“咦,不是说私人聚会吗?怎么萧生带个助理来?”
几人笑谈着落座,皆是宋暮阮不认识的。
知道她是萧砚丞偶遇的助理后,他们也没支使她,反而热情地招呼着她这位唯一的女客。
“宋小姐,是喝茶、热牛奶还是同我们饮酒?”
孔天誉,方才关门的那位男人温声询问着她。
宋暮阮微笑着回望:“孔总,热牛奶吧,谢谢。”
“不客气,”孔天誉递过热牛奶,“小心烫。”
话音刚落,她正对面那位银铆钉皮衣男出声打趣:“萧生这一招高明啊,竟然用戒指拒绝桃花。”
孔天誉噗嗤笑出了声,忙打着圆场:“哈哈,戚生这不怪你才回国,我们萧生半年前就结婚了,但是他太太不准对外言传,我也是中午刚知道。”
戚逢肩头碰了碰右侧的男人:“耿三,你知道吗?”
耿知扬颔首,端起高脚酒杯起身:“方才与孔生见面时才知道的,来,让我们祝贺萧生!”
“谢谢。”
萧砚丞从椅座站起,顺时针碰了碰酒杯,落到最后一个白瓷高筒奶杯时,他修纤指骨向前倾斜一寸,砰的脆响,如玉石磕裂的声音,听得宋暮阮心里一沉。
在他密不透风的注视下,她抿了抿红柚色唇瓣,轻轻喃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
没有谁比她更惨,在合法老公面前祝福他与莫须有萧太太百年好合。
萧砚丞深深凝了她一眼。
“我尽力同萧太太,好合。”
端高酒杯,在众人异样的面色里,他一口饮下杯中如鸽血似的鲜红酒液。
宋暮阮恍惚一笑,抿了小口茶,便随着众人再次落座,她取下鹅颈的立体印花丝巾,叠在黄梨木镂空雕花椅背上,刚转身便看见孔天誉又给萧砚丞倒了一杯红酒。
“孔总,萧总他八点和萧太太有预约,暂时不能喝多。”
他?视着说话的少女,少女也侧眼,两眼笑吟吟的,拱成潋滟的明月桥。
他的眸光霎那一烁,然而不等她辨清那流星尾尖的情愫,又一霎那,他便挪开了。
“萧总,您说呢?”
她想亲口得到他的确认,如果他否认,那么她……她就??
去和黄曜?进一步!
“……”
静寂开始漫延。
宋暮阮把两手放在黄梨木圆盘桌下,右手手心挨着左手手背,潮湿熨帖着温凉,脑袋里暗自冒出个欢欣鼓舞的黑天使小宋:
[黄曜?也很好的,长得帅温柔不冰山,还是曜南集团总裁,过日子肯定不错,关键是??还亲口说喜欢你!]
[萧砚丞这人虽然相貌顶尖,也是集团掌权人,但喜欢臭脸还口吐莲花,不能同这种自恃骄子过日子,关键是??烂桃花多!不是这个小妹妹,就是那个未婚妻,讨厌的很!]
“……”
又是长达五秒的寂静。
萧砚丞自然把手也落在右膝上,不动声色地裹住身侧少女的小手团,说:“对,八点,我准时与太太运动。”
孔天誉:“?”
是他想的那种运动吗?
另一个大胆的,硬要问出个分门别类的运动来:“什么运动?有氧无氧?”
宋暮阮脑袋里的黑天使被他这么一握,化成烟了。
她生怕身旁男人不答,赶紧出声定义:“戚总,是保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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