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舍与得(1 / 2)
初夏的大漠,早穿棉,午穿纱。
商队疲惫不堪地来到一片绿洲休整。车内书卷成堆,阿?一早裹着银狐披肩,与努尔窝在车里,这段日子她像回到了大学自习室的日子,专注而满足,随着气温渐渐闷热,她拉起车帘朝努尔使了个眼色,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这狗子最近吃得好伤养得好,日渐发福,伸了个懒腰,吐着舌头看着主子装傻不愿下车。
外面日光刺眼,照进马车里更添热度,瞟了眼膘肥体壮的努尔,阿?叹口气,脱了披肩和破损的外衫,穿着贴身棉裙被努尔挤到马车角落,一边研磨提笔,一边对努尔唠叨:“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生命在于运动。”
努尔别过头装睡,狗子这段摆烂的日子太安逸,出去跑,它总被护卫的快马嫌弃驱赶,所以干脆窝在阿?的身边,等到落日扎营时再玩个痛快。马车内,一个奋笔疾书,一个安静陪伴,倒也和谐。正在这时,车外有人唤了声:“阿?。”
来人掀帘而入,看到女子正撸着袖子埋在书卷之中。那人明显一愣,外面的阳光洒入,阿?一手拿着羊毫笔,一手正扫开努尔毛乎乎的大尾巴,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颈线优美纤细。她眼神清澈明亮,抬头看向来人,好像遇到导员找谈话时的觉悟,忙端正坐姿。
“宋掌事,有事?”
来人正是宋繇,见到慵懒随意的阿?,先是一愣,眼神躲闪到桌角的方向,略有尴尬地手里递上一物,“阿兄来信,请文书代笔回执。”
阿?双手接过木牍,又一封来自李?的传信。套筒封泥已被宋繇打开,木牍被一刀一刀细心打磨过,散着木材的味道,孔洞挂有一枚小小的“玄”字玉佩。突缘之间,只有两个汉字:“安好。”
落款:“玄,五月十九。”
一贯的惜墨如金,阿?手指在木牍上摩挲,仍有穿越千年的百感交集。暗自感慨之际,已退到车外的宋繇唤她,“阿??”
她回神,略微尴尬地问:“宋掌事要如何回复?”
“商队的货物清点和杂事阿?了然,照实即可。”
阿?掀开帘子,对站在车外的少年人有礼,“好,一会儿我就送过去。”
宋繇有点不自然,交待完就走了。这个少年给阿?的印象,待人温文有礼,行事果断风行,听说宋繇即将弱冠之年,十九岁与她同龄,他却已经往来西域中原近十年,而李?是比宋繇更小的年纪就走商了,一半时间读书,一半时间走万里路,海阔天空,丰草长林。
阿?沉浸文书的工作,更喜欢听他们的故事。
当然,她还是遵循宋掌事要求,尽快记下商队几日要务,一手精简工整的小篆跃然木牍之上。落款:“繇,五月二十一。”
木牍送到嘴边轻轻吹干墨迹,取下玄字玉佩挂在新的木牍孔洞,然后将收到的木牍归入木箱。收纳是文书的一部分工作,经过几日的琢磨,阿?用不同颜色的棉绳将木牍,以类别、时间、重要程度等分类不同。她想起考古时,发掘出的木牍附着“奉谨以上”的敬语,阿?咬着笔头想了想,称职的文书应当礼数周全、面面俱到。她翻到刚写好的落款,最后加上一行小字。
“大漠荒寒,奉兄珍重。”
她嘴角含笑,外面又传来声音,“阿秭。”
努尔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了,抬起头伸向车外,睁大眼睛,吐着舌头疯狂摇尾巴,阿?跳下马车,看到一个稚嫩的熟脸。
“小林,你来了?”
黑黝黝的高个子小林憨笑,他原本是跟在李?身边伺候,主子不在就经常替宋掌事做些跑腿的活儿,阿?在陪努尔出来活动的时候,小林总会送来几根伙夫做饭剩下的肉骨头,几天下来彼此亲如兄弟。小林脑门浸出薄汗,“掌事让我来取给家主的信。”
阿?将木牍晾在窗口的小桌上,蹲在马车的前方对小林说:“墨迹未干透,我一会儿亲自给掌事送去。”小林笑着点点头,从油纸包里取出一根鹿的腿骨,扔给跳下马车在他身边撒欢的努尔,大狗跳起来一口咬住,摇着尾巴就跑开美餐去了。随后,小林在衣服上蹭干净手,从身后拽过一个包袱递给阿?,“宋掌事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阿?接过,好奇地打开。
包袱里竟有几片金叶子和一套胡服,她面有疑惑,“这是?”
“这是宋掌事给你的,说这是你帮商队应得的。”
她大概明白这是为了感谢她修理车辕的额外报酬,虽然沾了古人智慧的光,但也不矫情,妥善收起金叶子,毕竟她到了于阗也需要花销。宋繇另外送的胡服让她十分惊喜,材质柔软透气耐磨,白色的亚麻双开对襟,袖口有暗色滚边加刺绣腰带,与李?那天穿的白色胡服异曲同工,尺寸小了些,样式甚是精致。
“这,也是给我的?”她问小林。
小林点头憨笑。小林不是李氏家生子的仆人,他是早年李?初闯大漠时捡回的孤儿,为人机灵又善于探路辨认方向,这几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也有了些见识,尤其嘴甜,“这是龟兹王送给宋掌事的胡服,家主也有,宋掌事这套一直没舍得穿,他说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就让我送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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