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自由(1 / 2)
雨点如密集的鼓点,敲打在窗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夜晚的空气潮湿而黏腻,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味和远处菜市场未清理干净的腥臭。阮云琛握着那把匕首,站在黑暗里,手指因为雨水的冰冷而略微发麻。
她的脚步在家门口停住了片刻。
门没有关严,一条窄窄的缝隙里,透出屋内昏暗的灯光。熟悉的酒精味和霉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墙壁的裂缝蜿蜒得像无数道伤痕,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每一道都像是在述说着难以言表的痛苦。
角落里堆积的杂物早已蒙上厚厚的灰尘,隐约还能看见几根被踩弯的香烟。窗帘摇摇晃晃地挂着,遮住了外面的世界,只露出一条细缝,透进来一丝冷冷的光。
整个屋子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弃的角落,腐烂和衰败的气息深入骨髓。
空气中漂浮着酒精混着汗水的味道,沉闷得像一场无声的呐喊。
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每当她爸醉倒在沙发上,地上洒着打翻的酒瓶和散落的零钱,这股气味就会弥漫开来,把她和淼淼从睡梦中生生拽醒。
这里装满了她童年所有的噩梦。
狭小的空间就像一座囚笼,锁住了她和淼淼所有的退路。墙角那盏摇摇欲坠的吊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像极了她生命里微弱的希望。
她记得母亲蜷缩在墙角哭泣的样子,记得淼淼缩在她怀里发抖的模样。还有那条被扬起的皮带,皮革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耳边。
每一个记忆都清晰得像是刚刚发生,甚至连母亲哭泣时那带着颤音的“别打了,孩子还小”都能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这些场景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变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痛苦。每一处角落,每一声回响,都像是无形的枷锁,把她的过去和现在牢牢地禁锢在这片黑暗之中。
阮云琛握紧了手中的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沙发上那个人的身上。他的呼吸沉重,仿佛一头深陷泥沼的野兽。即便是睡着,他的神情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暴戾和怨恨。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混进睫毛,再滑过冰冷的脸颊。她的脚踩在水迹里,微微颤抖,但最终站稳了。
她抬起头,吸了一口凉气,硬生生将那股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压了下去。
匕首贴在掌心,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她湿透的衣服,刺得皮肤微微发疼。这疼痛像是提醒,让她回忆起宋祈递刀时那一句轻飘飘的“自己动手”。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杀人,不只是一个字眼,它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她低下头看着刀刃,冷光在昏暗中反射着雨水的微光,像是另一只冰冷的眼睛,逼迫着她做出决断。
门内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
阮云琛抬起头,盯着那道虚掩的门。
她知道父亲又摔倒了,或许是被酒瓶绊倒,也或许是自己站不稳。这样的事情早已成了常态,每次他跌倒,就会站起来继续骂,继续喝,再继续打人。
可这一次......这一次,她不会再允许这些继续下去了。
她推开了门。
老旧的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尤为刺耳,门后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身影,唯一的光源来自客厅中央那盏昏暗的吊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阮启明瘫在沙发上,身旁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他的呼吸很重,像一只巨大的风箱,每一声都带着酒精特有的浓烈腐味。他半眯着眼,显然是刚从浅睡中被惊醒。他看见了门口的阮云琛,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回来了?”他嘶哑着嗓子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跑哪去了这么久,野丫头?”
阮云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手中的匕首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点点冰冷的金属光。
她的目光越过散乱的空瓶和破旧的家具,停在了沙发上那张满是皱纹却依旧凶狠的脸上。
“拿什么藏着掖着的?”他察觉到她袖口的异样,语气里带了一点嘲讽和恶意,“又在外头学了什么花样,想拿回来吓唬我?”
阮云琛仍然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让男人渐渐失去了耐心。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撑着沙发扶手,试图站起来。酒精让他的动作显得笨拙,身体摇摇晃晃,几乎没有站稳。
“过来!”他突然吼了一声,声音沙哑而尖利,“过来让我看看你手里拿了什么鬼东西!”
阮云琛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柄,关节发白。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胸腔里的呼吸却变得急促了几分。
男人一步步逼近,脚步沉重而不稳。他的脸因为愤怒和酒精涨得通红,眼睛里充满了熟悉的暴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阮云琛的神经上,每靠近一步,她的手指便握得更紧。
“你听见没有!”他大吼一声,抬起了手,掌心里是一只还没喝完的酒瓶。他扬起瓶子,下一秒就要砸下去。
那一刻,阮云琛的身体先于她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匕首从袖子里滑出,带着一声细微的金属撞击声,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刀刃入肉的触感真实得令人作呕,温热的血溅到她的手上,渗入掌心,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下头,目光定在了胸膛上。
那把匕首几乎没入了大半,鲜血沿着刀刃缓缓流出,像一道裂开的暗红缝隙。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试图抬起来去抓什么,但又无力地垂下。他抬起头看向阮云琛,眼神里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最终定格在恐惧上。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你……”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吞没在空气里。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血已经涌上了喉咙,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时间像是被生生拉长了。
每一秒都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片段,屋子里的空气湿冷又厚重,雨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在此刻竟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一首催人入梦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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