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再等等(2 / 2)
阮云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架上。
那上面摆着的几本旧书和一只缺了角的瓷杯,那是她很久之前从夜市淘回来的。生活的痕迹随处可见,却只让她觉得刺眼。这里每一处的安稳,都是她无法彻底守住的东西??至少现在还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轻轻拉了拉门锁。金属传来的微弱响声,让她的思绪稍稍回归现实。锁是结实的,但并不代表绝对安全。屋内的一切表象,依旧是无形的绳索,将她、将他们一家拉入局里。
“再等等,”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有十八天。”
清晨的寒意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子,薄雾笼罩着街头巷尾,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
阮云琛掖紧了毛衣的袖口,随手将围巾绕在脖子上,拎起布袋出门。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清晰可闻,似乎刻意提醒她: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任何异样都会显得突兀。
她快步下了楼。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声音虽轻,却清晰得像针落在玻璃上,割破了早晨的寂静。她下意识地放慢了一些动作,手指微微抬起,拂过栏杆边缘的粗糙漆面。
??楼道里没有人。
没有人靠在门框边窃窃私语,也没有那种半推半挡的目光。邻居们似乎像往常一样,躲在各自的房间里,生活得井井有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空气里带着点灰尘味,一切都显得安静得过分,甚至不真实。
阮云琛推开楼道的铁门,金属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外面的寒风迎面吹来,让她猝不及防地缩了缩脖子。
楼下的面摊已经摆好,面锅里煮着水,腾腾冒着白气,木桌边空无一人。
万秀正在洗碗,手在冷水里泡得发红。程一冉站在旁边,低着头,像是专心致志地擦着一张桌子。摊子不大,几把椅子散在一旁,和往常一样,落满了一层灰。
阮云琛从摊子旁走过,万秀的目光追随了她一瞬,随后迅速低了下去。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水声淹没了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云琛的脚步也没停。
风吹得她围巾的一角微微扬起,挡住了她半边的脸,但她依旧感受到了背后的安静??一种刻意的、不自然的平静。
这大概就是万秀的选择。
不说及阮云琛,街坊邻里就也不会过于关注万秀借了不干净的钱这件事。她大概是自己觉得丢脸,又可能是真的害怕起了社会上的人的报复。
阮云琛不知道。
她也没时间关注。
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像尘土一样被扫进了阴影里。无声的疏离比任何絮叨都更具分量,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切断了一切连结。
转过巷口,市集的喧嚣终于传了过来。
清晨的街道并不热闹,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摊贩将薄雾撕开了一些,但寒意却依旧未散。
路边的煎饼摊冒出一股热气,蒸得空气里带上一点面香和葱油味,混杂着冬天独有的冷冽,让人觉得醒神又冰冷。
市场的喧闹声渐渐清晰,摊贩们的吆喝交织成一曲喧嚣的协奏,但在阮云琛耳中却像是一场无意义的噪音。她挑了几个西红柿和一把青菜,站在摊边付钱时,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话。
“昨晚上又查了几个地方,听说有娱乐场所直接被封了……”
“王牌洗浴店?和那个什么什么......黄金台球室?”男人的声音压得不高,带着一种寻常的好奇。他拎着半斤排骨,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又像是在酝酿下一句话。
“对,就是那个,”旁边女人接上话,围巾上的蒸汽微微散去,“早上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贴了封条,人都给带走了。”
摊贩正往箩筐里补菜,闻言抬起头,动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接话:“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不干净呗,早晚的事儿。”
女人有些迟疑地看向摊贩:“可不就几个娱乐场所么……还能查出什么来?”
“洗浴店?”摊贩嗤笑了一声,“嘿,信它是洗浴店啊?你说那地方就搓背洗澡,谁信呐。”
男人拎着排骨的手稍稍顿了顿,像是不经意问了一句:“那,怎么还动了这么多人?听说拉了好几车?”
“啧,谁知道啊。”摊贩随手把一把青菜丢进篮子,语气含糊,“能被查成这样,背后没点东西,可能吗?”
女人低头理了理围巾,声音压低了些:“你意思是……那店的钱不干净?”
“嘿,这年头还有几个地方是干净的?”旁边有个择菜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自嘲,“不是钱不干净,就是人不干净呗,混黑,涉黄,踩红线,这红红黄黄黑黑的,总得搭上一样,警察才愿意动呗。”
“嘘!话可不能那么说,小心把你带走教育。”女人瞪了一眼那人。
阮云琛站在摊位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布袋上捏了捏,眼睛盯着面前的菜,却没有真正看进去。她将零钱递给摊主,动作一如往常,但耳朵却分毫未错过那些片段的话语。
??王牌洗浴店,黄金海岸台球室。
那些是宋祈的地盘,平日里灯火辉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阮云琛无法确定这些店被查是否和宋祈有直接关联,却是非常清楚,这种级别的行动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她拎着布袋的手微微收紧,袋口的布料在指尖绷出一道褶痕。寒风从领口灌进来,冻得后脖子一阵发紧。
“巧合吗?”她心里问了一句,又否定般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阮云琛站在原地,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袋子里的西红柿,鲜红的表皮反射着模糊的光,像是某种信号在不断闪烁。
市场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她的注意力集中到耳边的一阵风声上,低沉而绵长,像是隐匿在暗处的回响。
“不是巧合。”她在心里又一次重复,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
洗浴店、台球室,甚至可能还有更多地方??那些她曾经亲自去过、听宋祈提过的地方,那些藏着秘密的名字,正一个接一个地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不是无序的,而是沿着某种规则排列,像一张无形的地图。
每一个点都在逐渐被连成线,而这些线最终通向哪里,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目光在空气中缓缓移动,最终落在远处的一面墙上,那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宣传单,边缘卷曲,字迹因受潮而模糊不清。
宣传单背后的阴影被风卷起一角,又缓缓落下,像是隐藏着什么。
“警察。”她在心里吐出这个词,声音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冷硬。
如果这是警察的行动,那宋祈的麻烦可比她想象中更大。
他正在被慢慢剥离,像一头困兽,被逼入越来越狭窄的死路。而这场博弈,除了警方,她自己也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尽管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布袋的重量在手心里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她的脚步没有立刻迈开,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远处,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短促而清脆,掺杂在市场的吆喝里,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阮云琛听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朝回走去,步子快了几分,布袋在她手里晃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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