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三章 ?孤影成灰醉书反诗(1 / 2)
荒郊野岭,寒鸦几声,落日西沉,天地之间尽是一片萧瑟之气。
他低头看着那孤零零的小坟,拿起袖子随意抹了抹那块原本写着“卖身葬女”的破木牌子,袖上本就染了血污,这回又粘上尘土。他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晦气”,索性将这块木牌擦净了,翻到另一面,取出怀里的小竹管,拔开笔头,蘸了些随身携带的墨汁,歪歪斜斜地写下几行字:
黄氏父女之墓
落笔后,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看了半晌,终觉太过素淡,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吟片刻,继续写道:
孝女薄命,慈父悲哀。流离乱世,终葬黄泉。呜呼哀哉!
写完,他盯着这一行字看了片刻,嘴里轻哼了一声:“死了就死了,呜呼个甚?”
可终究没有改。
他随手折了一段干草,点燃了火折子,在坟前焚了几炷香,算是做个样子,站着沉默了许久,眼神渐渐空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却也不禁思量
到底谁对谁错?
这黄老汉命苦,林巧娘救了他们,没错。那黄老汉想让女儿吃顿好的,也没错。甚至那牢子也并非直接害他们性命的人。
崔老道想的头晕,这世道就是如此,人命不如一条肉狗值钱,论对错反而着相了。叹了口气,掏出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有些凉,呛得他皱了皱眉。
“老了,真老了。”
他算了算,今年自己已是六十三了。往后还有几年光景?他也不知道。
回想起来,自己这一生,似乎也没几天顺遂日子,年轻时父母还在,供养着读了几天书却不成器。做了和尚老道,又频频破戒,让人赶走,后来落草为寇,抱着“天下太平便马放南山”的念头,可那太平终究是没盼来。
从饶州到龙虎山,再到如今的广饶,天命变换,黄袍加身的事见过不止一次,皇榜成天看见,都说体恤万民,可眼看着这万民还不如畜生值钱。只不过是这边换了姓氏,那边改了年号,糊糊弄弄又是十几年。
按说乱世也合该崔老道这样狠辣的草寇出人头地,可混来混去,闹腾了十几载,连个喝号都没留下,只知道吃肥肉喝花酒,儿女也无一个,怕是到时连黄老汉都不如,连个坟头都没人起。
这念头一浮上心头,他竟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忽然间,往事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在京城过过几天好日子,那时候他刚落草不久,手里有些银钱,逛过窑子,睡过窑姐儿。
他皱眉想了想,那个窑姐儿姓什么来着?依稀是姓黄。
对,姓黄。
她模样生得艳,眼睛是勾人的桃花眼,嘴巴一抿,嘴角带着一颗小小的痣,偏偏嗓音又柔得很,轻轻一笑,骨头都要酥了。那年,他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行事狠辣,心气极高,恨不得将天翻过来。
她养病的时候,他曾在她屋里歇了几夜,夜里两人对着窗外的月色喝酒,窑姐儿忽然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
“道成哥,你若是愿意,我们凑合搭个伙儿成家罢?你在外头打拼,我在家里养养身子,日后说不得,生个一儿半女,日子也算有个奔头。”
他那时还年轻,心里满是狂妄,听得这话,当即脸色一沉。
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江湖人,怎么能娶个窑姐儿?况且她这样的人,水性杨花,怎么能当个正经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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