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1 / 2)
夜雨霖霖。风把窗户推开,将雨丝送屋中,案前烛火随之晃个不停,雨丝随之映出银针似的光,根根跌碎。
王执?伏案而坐,笔下正誊抄《妒妇传》。那原是当年梁宣帝时,因姜皇后善妒成性,特地命人搜做的规劝妇人的集子。年深日久,纸都烂了。谢太后命她把这些散乱的残篇整理编纂,作为新《女训》的其中一篇,以明妇人之德。
王执?写得入神,被风吹了一个激灵,也未抬头,只唤人去关窗。
宫室里幽幽地荡出了她自己的声音,却没有人应答。
王执?疑惑地停笔,又叫了两声,但屋子里就是没人,连她从王家带进宫来伺候的老妪都不见了踪影。王执?没有多想,自己起身来关上了窗。风太大,已将屋子里一半的蜡烛都吹灭了。王执?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把鼻子都埋进了故纸堆里。
这些故事既有高门显贵之内宅轶事,也不乏民间夫妇的争端。无非都是做妻子的因善妒成性而被惩罚,轻则被丈夫责打,重则被判了官司,有拔舌,黥面,刖足,甚至还专有一卷写了阴司报应,说庐州有一柴氏,因嫉妒而鸩杀了丈夫的妾室,那妾室化了鬼魂,夜夜在她窗外哭泣不休,索去了柴氏的魂,下到地府陈情,阴间司正判了那柴氏油煎之刑。旁边有一排朱红小字,“阴司事阳间人何知耶?”正是当年姜皇后所批。
她后来的遭遇人尽皆知。梁宣帝作《妒妇传》规劝无果,反而激怒姜皇后,她下令鸩杀了梁宣帝的宠妃,帝后彻底失和,梁宣帝送来了白绫,将姜皇后活活绞死,再割舌覆面,要她下了黄泉也无颜见人,有苦难诉。
当年的姜皇后,正是死在了这上阳宫。
烛火又猛烈地晃了晃,融化的烛泪盈出来,尚未滚下,便又重新凝结。窗户突然“吱呀”一声,又被吹开了。
王执?猛地合上了残卷,又叫了一声家中老妪的名字,但回答她的还是只有自己的回音。窗牖被吹得来回扇动,王执?又走到窗边,刚要关上,忽地听到了幽幽的哭声。
“谁?”王执?退了两步,提高了声音。
没有人回答她,那哭声反而更响了一些,是个女子的声音。王执?惊出一身冷汗,跑回案前,高高地举起烛台,仿佛手里擎了一把剑,厉声道:“什么人!”
窗户还在随风摆,那哭声渐渐地淡去了,仿佛一切只是风。王执?在手心捏了把汗,壮着胆子回到了窗边,探着头看了看。外面什么都没有,她迅速把窗户重新合好,闩上了木条。但是心里太紧张,原本抓着的烛台突然一歪,跌落到地上。被烧化的蜡油一斜,彻底浇灭了火光。
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刚才坐的位置上。
王执?腿一软,整个人都跌到了地上。她想尖叫,可是嗓子眼里像是堵住了。屋里原本就只有一半的火光,太暗,便看不清那是谁。只看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整张脸。窗外的哭声突然又起来了,调子扬得极高,像绷断的弦。
“何知耶?何知耶?”那女子念念有词,手指伸出来,看不见似的,摩挲着王执?扔在案上的残卷,然后顿住了,轻轻地笑了一声。
“阴司事,本宫如今都知道了……”
她缓缓地转过脸来,朝王执?张开了嘴。
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划破了雨夜。
“什么?”谢拂霜惊讶地坐直了身子,“她说看见了谁?”
灵芝便又重复了一遍:“前朝的姜皇后。”
王家那个老妪今天一大早就来报,说王执?病了。谢拂霜传了太医,诊下来说是惊厥之症。这病常见于小孩子高热,但是王执?也没有发热的迹象,只是神志不清,抖得厉害,都不认人了。瞧着凶险,但太医施了针便好了,来回报太后,说应该是受了惊吓。灵芝守了许久,等王执?定了心下来才去问,没想到竟问出一个前朝姜皇后来。
梁芸姑想了想,道:“那《妒妇传》说得确实骇人,许是王家的小姐读得入了迷,让梦魇住了吧。”
谢拂霜当即冷哼了一声:“男人编几篇胡话就能吓得她这样,也是个不中用的。”
明绰悄无声息地把手里的黄纸翻了一张,露出了嘴角一丝忍不住的微笑,随即又被她遮掩了过去。
“知道了。”谢拂霜只当没看见明绰的表情,吩咐道,“让她好生养着,那《女训》就先不用她作了。”
灵芝欲言又止:“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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