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绣坊初遇(1 / 2)
第一章绣坊初遇
长安,宣阳坊,春光正好。
轻风拂过坊门外的茶棚,卷起几片桃花瓣,散落在茶客们的盏旁。卖胡饼的波斯郎君正用铁钳翻着炉子,油香混着新麦的焦香直往人鼻尖钻。几个梳双丫髻的小娘子围着糖人摊子叽叽喳喳,黄铜小锅里熬着的饴糖咕嘟冒泡,引得她们不时发出惊呼。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妇人的交谈声夹杂着远处的马蹄声,将坊内的喧闹勾勒得愈发鲜活。沈知微立在坊口一侧的石桥下,略略仰首,眺望街巷尽头那一片人声鼎沸的市景。宣阳坊距东市不远,市面上百货琳琅,唯牲畜奴隶不见买卖。而论物价,这里又稍高过东市,更显出些许精致与从容。
“小娘子让让嘞??”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铃铛声,沈知微忙往石栏边避让几步。只见个戴浑脱帽的胡商赶着驴车疾驰而过,车上满载着用青布包裹的波斯地毯,金线在日头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驴蹄子溅起的泥点子沾了她月白裙角,沈知微低头用帕子擦拭,忽然听见桥洞下传来稚嫩的童谣:“三月三,桃花仙,绣个荷包换铜钱......”
沈知微垂眸轻叹,她生于江南锦绣大户,家中曾是向宫中进贡绣品、锦帛的皇商,却不知卷入何事,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阿耶故去后,阿娘硬撑着将她送往驶向长安的渡船,令她投奔舅父,没几天便香消玉殒。初来时,舅母张氏尚唏嘘怜惜,时日不久,便言“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因此虽然阿娘在当日状况下拼命给她匀出几箱织锦、首饰做傍身之物,却也实在有限。舅父许谦在礼部为官,不过位卑言轻的主事,俸禄不高,日子虽比平常人家强些,却也奢谈宽裕。新调任来的礼部侍郎乃博陵崔氏出身,少年状元,一路高歌猛进,不过二十六七岁便已身着绯袍。为人似温和实刚烈,自上任以来颇有些铁腕手段。许谦本就官位卑微,更因性情温吞,不免每日如履薄冰。
这日午后,许谦归家,眉头深锁,双手捧着官袍,满面无奈。沈知微细看,那官袍胸腹处竟被刮开一条三寸来长的裂口,正好破在山形纹刺绣之上。那山形纹绣工精巧,纹理繁复,色彩祥和又庄严,乃是礼部官员的常服标识。如今被划出一道口子,既有碍观瞻,更恐招来同僚非议,留下不守仪容的坏印象。“这可如何是好?”许谦叹道,手指小心地捋着破损处的丝线。
张夫人站在一旁,端详了片刻,无奈摇头:“破得巧了。这样的纹路,寻常绣娘恐怕无法补好,便是东市有名的绣坊,怕也难在半日之内修复妥帖。”说罢,她眉间漫上愁色,暗暗盘算即便寻得绣娘,如此精细急活,这花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知微站在一旁,垂首默想。
她自幼长于绣坊,耳濡目染,对针线颇有心得。记得八岁生辰那日,阿娘握着她的手在缭绫上绣牡丹,说“江南沈家的女儿,闭着眼都能让丝线开花”。眼下时间紧迫,她的心中已有计较,便开口道:“舅父舅母勿忧。虽说这刺绣难补,却也并非全无办法。若用套接之法,将破损处以相同纹样补绣,再稍作细工,当能不露痕迹。若舅父信儿,不若让儿一试?”
许谦闻言,颇为诧异:“熙熙,虽知你父家先前以绣工闻名,但这山形纹乃礼服纹样,极其讲究,可非寻常之物,你当真能修复?”
沈知微抿唇一笑,从针线筐里拈起根绣花针:“舅父可记得上月补的那幅《春山图》?”见许谦恍然点头,又道:“那画上的皴法笔触与这山形纹理异曲同工,用接针法掺入两股金银线,既保纹路走向,又能藏住针脚。”
“儿不敢妄言,但若得一晚功夫,当可试上一试。”沈知微欠身,言辞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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