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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黄烟谷不愧叫黄烟谷，群山环伺，地势险峻，坐落于夹道之中，易守难攻。落日西沉时向外远眺，便是满目风沙飞舞，见天如见一帘黄烟。

季无衣被关进壁牢??说是壁牢，其实就是悬崖峭壁上一排排的山洞，位于山腰最陡峭处，从远处看，一个个牢门就像竖葬时嵌进山壁里的棺材。也不知这些壁牢是天然形成，还是黄烟谷的人手动穿凿造就。

门外两个守门人，一个黄烟谷弟子，另一个则是清心堂专门派来看着季无衣的。

他们为了防他，给季无衣双手双脚都上了缚灵锁，锁住他一身灵力。

一夜过去，他被扔进来时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约摸是没力气了，季无衣一直靠坐在临近洞口的地方，身上的血早已干涸，衣衫落破，偶尔晚来风急，才发出一两声沙哑的咳嗽，低低的，闷闷的，咳得胸腔微震，提醒外边的人他还在这里。

他手中握着一支木簪，指腹在簪头的凤首上摩挲了一晚，双目却一直盯着远方天际的月亮，从月挂中天到东方见白，他从没合眼。

渐渐的，天色变暖，橙红色的日光铺满山野，季无衣盯着那轮冉冉上升的旭日，往外挪了挪，把头靠在阳光照到的墙壁处，他的脸也覆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季无衣闭上眼，正想好好晒会太阳，视线里那层光亮就消失了，有人进来遮住了他面前的光。

他把木簪放回贴身的原位，皱着眉头睁眼，才看见头顶的人是小荣。

遂扯开嘴角笑了笑，旁边细碎的伤口便跟着裂开。

他舔了舔带着铁锈腥味的上唇，刚想开口，就听小荣问：“是你做的吗？”

季无衣说：“不是。”

小荣抬脚便走。

季无衣叫住他：“这就走了？”

“走了。”

季无衣冲他招手：“你过来。”

等小荣过去，他往怀里掏东西。一面掏，一面问：“昨儿怎么跟洛城主他们在一起？”

小荣沉默片刻，开口道：“那天你和莫前辈回宗门。”

顿了顿，又说：“还有无忧师姐。”

季无衣动作一滞。

小荣接着道：“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说你走了。没

人知道你去了哪。

“然后呢？季无衣两指放在另一只手的袖口里，夹着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然后我就去找你。

季无衣微怔：“你一个人？

小荣点头：“一个人。

“去哪找我？

“不知道去哪。小荣直直看着他，“所以哪都去。

然后就遇上了因塔顶天象异变赶来的其他几大门派，这么大的动静，小荣觉得季无衣一定会在那，便跟着去了。

一去，就跟众人一起，见到季无衣在满地尸首中发狂，最后一个九天宗同门被他放开头颅便直挺挺倒地，正在他要向停在林子口的众人发难时，那个女人从塔顶一跃而下，过招之时将季无衣引到角落，随后便是他清醒时的那副场面。

季无衣终于把东西从袖口拿出来，递给小荣。

“你什么意思？小荣垂眼瞥见他拿出来的乾坤?，冷着脸道，“别给我。

“拿着。季无衣把乾坤?捏在手里扬了扬，“清心堂那老狐狸绕这么多弯子打的什么主意，你不知道？你不拿着，赶明儿就成别人家的了。

“你不是说人不是你杀的吗！小荣兀地暴起，一掌将玉?拍落在地，眼底隐隐发红，“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要它就成别人家的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季无衣低下眼，默默捡回脚边的玉?，拍了拍灰，又吹两口，最后拿袖子擦擦：“我没杀他们，可我杀了那个女人。

耳边粗重的呼吸声一下子停了，季无衣若无其事，接着道：“不管今日结果如何，九天宗，我都回不去了。

一室寂静，二人久久相顾无话。

小荣再开口，声音已哽咽：“你不回去，九天宗就不是九天宗了。

“门灭了，人亡了，天下没有九天宗了。

“谁说没有？

他说完，视线扫到小荣身后大片赤橙的霞光，便悠悠定格住。

小荣凝视他少顷，忽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是九天宗好。

季无衣目光渺茫，透

过远处袅袅娜娜的晨雾想着那个地方。

还是九天宗好，碧水环绕，莺飞草长，山顶的青松苍翠，天边有最美的夕阳。

还是九天宗好。

小荣鼻头一酸，垂首吸吸鼻子，再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季无衣看着他踏出壁牢，问：“你去哪儿？

“回家。回九天宗。

“待会的审判不去了？

“不去了。小荣在那片融融晨光中侧身，“我回去等着，你记得回来。乾坤?我收下，生死不离。人活一刻，便守宗门一刻。

他抬脚离去，一步一步下山，背影傲然孑孓。

到了山脚，小荣止步，看着掌心那块玉?，兀自喃喃：

“师兄，早去早回。-

午时一到，季无衣被押到无量碑。

三位掌门沐浴焚香，念咒合阵，请天示下，分立季无衣三侧，静待石碑显文。

旁的弟子长老，皆位列碑坛之下，屏息凝神，或闭目祈祷，或寸目不离地盯着上头，不敢错过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季无衣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只在心里嗤笑：当年押白骨来的那堆村民可搞不成这些排场。

又过了几刻，个个都被悬在顶上的太阳晒出一身汗来，无量碑一直没有动静。

有人不耐烦了，在人群里歪歪扭扭，抓抓这儿，挠挠那儿，东倒西歪，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