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1 / 2)
元朔五年,天降大旱,禾苗皆槁,万里难见炊烟。
天边朝阳将起,尚未见烈日却已能嗅得到燥热的气味,让人不由地心烦意乱起来。
挂在长乐宫殿角的宫铃无风自动,敲响了这一日的序章,宫人们立时忙碌起来,或端着尚算清冽的水供贵人梳洗,或捧着汤盅脚步错错盼着贵人能多饮下几口。
近身的宫人入内伺候,外头便只剩下两个无甚品级的小宫女,举着雪白的掸子拂尘。
“今春大旱,如今都三伏天了,一滴雨都未见着,听说就连皇庄里的禾苗都干死在田里了。”
说着话,宫女掸灰的动作急躁了两分,激起的尘灰呛得两人轻咳几声。
叹口气,小宫女继续道:“如今莫说擦洗的水,就连咱们日常喝的都开始按品级配发了。宫里尚且如此,可想外头是什么光景,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打算。”
年长一些的宫女显然有几分门道,她左右看了看开口道:“听说,为绝民间对宫中奢靡之风的微词,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大长秋裁撤宫人了。”
“什么?”小宫女惊呼一声,又慌忙捂住嘴四下里看看,随后才凑过去带着些急切问道:“那咱们?若被裁撤出去,咱们哪儿还有活路啊?”
她们都是父不慈母不爱,才被送进来做这伺候人的活计,命好一点攒下些体己钱二十五岁放出宫去,命不好死在宫廷里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句。贱命一条,此时被裁撤了,家中焉会管她们的死活?
“莫慌,咱们如今是伺候公主的人。公主正当产子之际,陛下心疼,皇后娘娘也怕惊着,所以咱们宫里是不在裁撤之列的。”
听了这话,小宫女才算松了口气,却又沉默下来。
遭逢如此天灾,纵然一时保住了性命,可若持续这么着,她们这些在主子跟前没脸的人,谁不是朝不保夕?
只盼着朝中快快想出应对之策,求了雨来,那才是根本之道。
正说着闲话,两人一抬头就瞧见柴桑公主的乳母陆媪,捧着一碗安胎药缓步走来,吓得头一低,不敢再言语。
棕褐色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清凉袭来,陆媪缓缓吐出一口燥热的气来,视线不由得转到屋子中间的冰鉴上。
切割得方正的冰块整齐地堆放在冰鉴中间的凹槽里,沁白的凉气便顺着青铜器皿缓缓蔓延开来,内里冰着的绿豆汤也散发着丝丝清甜。
如今陛下心疼,下令公主养胎期间一律都用最好的,便是几个宠妃夫人那里都停了冰,皇后也没敢停了公主的用度。
陆媪先是庆幸,紧接着想到这份天子的愧疚是如何来的,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柴桑公主是当今陛下刘彻的幼妹,刘彻继位之后多年无所出,公主便被前皇后陈阿娇领去养着,那时‘金屋藏娇’之情犹在,夫妇二人把这幼妹疼宠得有如亲子。
可惜好景不长,陈阿娇长久无子,对先生了皇长女刘瑰,又生了皇长子刘据的卫子夫心生嫉妒,陷入巫蛊风波以致被废。
由她教养长大的柴桑在这宫里也尴尬起来。
适时,刘彻为推行推恩令,新召了数名儒学子弟入朝观政,尤以胶西国相董仲舒举荐的华润予最是不凡,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更兼一副丰神俊朗的外貌,最得陛下器重,直接封了九卿之一的太常。
华润予早年娶了恩师孟之后的嫡长女,才女孟青妍为妻,一年前两人遭贼寇劫掠,孟青妍意外落水而亡,华润予就此成了鳏夫。
刘彻听说此事后便动了心念,促成了柴桑公主与华润予的姻缘。
两人郎才女貌,成婚后也算相敬如宾,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光景,柴桑公主刚刚有孕,孟青妍竟领着儿子找了过来。
人家夫妇二人生死重逢喜不自胜,却让柴桑公主如何自处?愤愤之下只能拖着有孕的身子回了宫中养胎至今……
思绪回转,陆媪叹口气换上得体的笑容再次提步。
只见黄梨木矮榻上,时年八岁的卫子夫之女,卫长公主刘瑰趴在边沿,肉嘟嘟的小手轻轻触碰柴桑长公主隆起的腹部,娇声娇气地问道:“姑母,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柴桑公主半倚着,细白纤长的手扯了扯腰间的软枕,闻言一笑:“你怎的知道是妹妹?”
刘瑰点漆一般的双眼眨了眨:“我有弟弟啦,就想要个妹妹。”
“嗯?”柴桑手一停诧异笑道,“二公主和三公主,不都是你的妹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