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2 / 2）

“您出门了。”

萧?一愣，转头回望，甘露殿原地矗立，像父亲伤痕累累的肩膀。寂静之中，萧?似乎又听到萧恒捣药的声音，是他搏动的心跳声，砰、砰、砰。

***

再回行宫，萧?渴望痊愈的心更加急切。我便循序渐进，和他进行更深入的接触。

我抚摸他的脸颊，也叫他对我这么做，在外人看上去，像一双情人。但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只是两个交流病情的病人。哪怕我手指刮过他嘴唇和喉结时，他会像情动一样地浑身战栗。但我知道，那是恐惧，是那次创伤留下的残痕。

在这样的抚摸不过一日后，萧?便要求再看《牡丹亭》。

皇帝对此依旧踌躇，但萧?是个足够勇敢的人。我对皇帝说，裹足不前的更不该是我们。

皇帝道：“我陪他去。”

“臣会守在殿下身边，但建议陛下，最好不要陪同。”我隐晦道，“殿下的心结有关风月，此事不得见于尊长之前。”

皇帝沉默片刻，还是首肯。

因萧?看戏生过事故，戏台上下，无人不紧张。这次唱到《惊梦》，小旦便声如紧帛，堪堪未裂。那男女的巫山之梦在花园中一起，萧?额头已汗水涔涔。

在他表情即将产生裂痕前，我握紧他的手。

萧?成功度过那个傍晚，生旦谢场之时，满园掌声雷动。

他额头抵在我肩上，满脸水迹斑斑，分不清是汗是泪。自始至终，我们两个一言不发，十指交扣。

萧?秋天来到行宫，转眼已到深冬。几个月来，他基本恢复了与人交际的能力，只是相对更依赖我一些。如今年节在望，他同我讲，想要赶回宫中陪父亲过年。

他说：“过一年少一年。”

话已至此，我更没有阻拦的理由。

萧?见我应允，难得眉眼俱笑，道：“你陪我一块，好不好？”

我问：“殿下回家，还是会害怕？”

萧?一愣，冲我颔首。

对于回宫，他的神情有欣然，有紧张，却没有恐惧。这言行不一的原因，约莫是知我六亲断尽，怕我一人孤苦，所以以此为借口，拉我一块过年。

萧?重新开始关心他人，并付诸行动。这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冬至，我和萧?一同登车，一时之间，只听得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之声。

萧?穿着全套冕服，太过沉重，隆冬时节，他耳后已出一层薄汗。我靠着车壁，不一会，萧?便靠住我的手臂。宫门打开时，我几乎感到他胸口砰砰的震动。他紧张时还是习惯握我的手。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道：“烟花。”

萧?分过神，也抬头去瞧。烟花嗖然腾空，砰然绽放，五色光芒透过车窗映在他脸上，像一些喜极而泣的拟态。

他捏紧了我的手。

马车停下时，我听到车门之外传来惊呼，紧接着唱喏声起，带着兴奋和颤抖，向宫宴之上的所有人宣告：“皇太子驾至！”

紧接着，衣袍摩擦声、起身声、下拜声接连响起，萧?却车而下时，百官命妇齐齐下拜，俯身祝颂太子千秋无期。

我看到萧?捏紧衣袍的发白的骨节。他鼻翼翕动，胸口轻轻起伏几下，接着交叉双手，挺胸抬头，向前迈动脚步。

去年这时候，他向天下公布自己的死期，是为了皇帝。今年，他要对众人昭示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力，还是为了皇帝。

皇帝至今认为，能够激起萧?求生欲望的人远在天边。只有我知道，真正的灵丹妙药，一直近在眼前。

***

萧?从萧恒身边落座后，仍频频去看沈娑婆，萧恒便吩咐沈娑婆同太子侍坐。

沈娑婆出身教坊，而非贵胄，伴驾太子，十分不合礼制。但没人敢为此事扫皇帝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