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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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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仲纪陡然抬头,他眼中,太子突然变成一个受伤的孩子。

萧?哑声道:“阿爹说如果见面,让我叫你伯父,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他说潮州是我的老家,家里人……都会待我很好……”

一瞬间,许仲纪热泪滚滚,喉间如横鲠刺,多少话欲吐难吐。萧?整个人伏在案上,许久,才抬袖把脸擦干。

他放下袖子,眼圈鲜红,却已干涸,说:“许将军,拐贩妇女、私通前朝、构陷太子,这数桩大罪,国法难饶。”

许仲纪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道:“臣知罪,但请殿下处置。”

萧?站起来,脚步轻飘飘地,刮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你为了保住细柳营这块牌子做下这些残暴之事,但这样的细柳营,崔将军还会认吗?如果她活着,真的不会亲自清理门户吗?”

许仲纪额头抵地,脊背微微颤动。

***

当日,黜置大使崔鲲请太子玉符,收押潮州营主帅许仲纪,夺其军权,潮州营暂由万骑将军程忠调统。细柳营驻潮部众,由左卫押送,回京听判。

日暮时分,天空红紫交接,血肉模糊。天际刮来阴云,如同脓血一团。许仲纪关戴枷锁,锒铛声中一步一步走向柳树簇拥的怀化将军庙。庙中,崔清金身华光绽放,手持长枪,向他怒目圆睁。

许仲纪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低低叫一声:“十一娘,我走了。你再也不用到梦里来骂我了。我的报应,到了。”

崔百斗双手反缚,跪在庙外,头发花白,放声痛哭道:“将军,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啊!”

将军庙外,左卫刀尖森森上指,细柳营士兵脱甲戴镣,由其驱行。一夕之间,他们从土地的守护神变成残害者,又化作罪大恶极的囚徒。押送队伍如同长蛇漫过山坡,蠕动的蛇身后,崔鲲立在马前,大红官袍由风撩动,如同烈火燃烧。她抬首,与庙中这位如同神明的族姑遥遥相望。

萧?站在她身边,道:“冤案已破,凶恶已除,鹏英功在社稷。”

崔鲲未舒的眉头渐渐蹙紧,沉声道:“殿下,臣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太顺了。

许仲纪供认不讳,细柳营毫不挣扎,这样大的一颗毒瘤,竟如此轻易地连根拔起。

萧?问:“如今许仲纪伏法,鹏英还有什么疑虑?”

“臣说不清,”崔鲲道,“但臣心里……很不安。”

这种不安更像一种直觉,不属于证据链的任何一环,但往往比任何证据都更逼近真相。

真相真的到细柳营为止吗?

萧?望向左卫队伍,不解道:“我还是不明白,许仲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和阿爹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崔鲲极目远望。山陵之间,红橙黄紫的辉光闪烁变幻,树影幽幽生烟,如同万千鬼穴。她轻声道:“殿下记不记得,臣去年殿试时的回答。”

萧?颔首,“罔民者,君也。”

“臣所批者,并非当今陛下,甚至不是历代天子。”崔鲲说,“臣要批的,是和天子盘根错节的利益方,包括股肱,包括外戚,也包括忠心耿耿的‘帝党’。”

萧?仍有些不明白,“忠君,难道不对吗?”

崔鲲反问:“殿下觉得,许仲纪对陛下不忠吗?”

萧?一时无言,崔鲲继续道:“对上的忠诚,并不妨碍对下欺凌。帝党与陛下一荣俱荣,忠于陛下,是对富贵荣华的维系;同样,盘剥百姓,也是对富贵荣华的夺取。忠君者,未必是好官。”

她声音沉重:“潮州本是龙兴之地,如今反成了万恶之源。殿下以为,他们借的谁的势?若无陛下信重,潮州诸吏会声名煊赫至此,会有这么多地方官员献媚贿赂吗?更可怕的是,陛下尚修身自持,他的麾下已经纷纷变节了。”

她叹口气:“殿下,朝廷的腐朽甚至不需要昏君,只要有一个君主坐在那里,就够了。”

萧?问:“那陛下究竟要怎么做……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难道要他自己杀了自己,自己废掉自己吗?”

崔鲲扭头看他。

萧?后退一步,一股热气心跳般从胸口砰砰乱撞。他遏不住颤声叫道:“鹏英,那是我爹!”

崔鲲笑一笑:“臣并不知道要怎么做,而且凭臣一己之力,更难做成什么事。更何况,无陛下之改革科举,绝无臣之立锥之地。天下女子,苦不能学久矣。”

“陛下,是臣的恩人。”

晚风中,崔鲲衣袍鼓动。霞光映在她脸侧,敷在她颊上一层胭脂般的柔和。崔鲲在这时,再次变回闺中那个小字燕微的女孩。萧?也是在这一刻参透造化大冶的真相,乳燕本就是鹏鸟的雏形,她生来就是扶摇直上的崔鹏英。

萧?看着她微扬的侧脸,说:“不。”

崔鲲有些讶然。

她不知道,萧?在这时想起的,居然是父亲面对阳陵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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