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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她果然不是“这类人”里的一员,但她可以在框里框外来去自由。

她的反骨,可能比性情恣睢的人还要硬。

良久。

从少年的嘴里蹦出一句:“……小虞老师。”

咬字生硬,没半点我情我愿。

但虞心幼很受用。

她走上前,抬高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丝柔软,特别好摸。

“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会尽全力帮你提升成绩,不辜负你叫我一声老师。”

裴灿拍开她的手,威慑般瞪她一眼:“没人告诉你不能随便摸男人的头?”

虞心幼“哦”一声,面露惊讶:“原来我在摸一个男人的头吗?”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了然,“还是说,比我高的男性都算男人,哪怕这位男性只是……初中生?”

说到初中生时,虞心幼有意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这个停顿,让裴灿听出了嘲弄。

她的语气分明是在打趣一个没断奶却以成熟自称的小屁孩。

裴灿咬咬牙,不甘和不服充斥他的五脏六腑。

而他不得不承认,纵然他比她高,纵然她要抬头才能与他对视,可是此时此刻,身高的优势不能动摇半分她对他的看法。

幼稚是他,天真是他。

笨拙和大言不惭都是他。

未成年和成年人之间的差距宛如一道桥梁,下面流淌着名为岁月的河。

河水淙淙,时间匆匆。

他走她也走,他们步伐一致,她在前他在后,他永远跨不过那道桥。

裴灿没再嘴硬逞口舌之快,他知道,他现在占不了上风。

要他就此服软也是不可能的,他别扭地改了说法:“小学生才会被老师摸头,你不用跟初中生来这套。”

他没再说大话,虞心幼对待他的态度也回归了真诚,爽快答应:“好,我以后注意。”

第一次上课进行得不顺利,几乎是虞心幼单方面的输出,裴灿只是坐在旁边听,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不难看出,他一个字母都没听进去。

后来虞心幼让他写卷子,检测一下他现阶段的英语水平,裴灿直接摆烂,说:“不用测了,你就当我只能考零分。”

虞心幼见招拆招,思索几秒,撤走那张试卷,拿过一张白纸,手握签字笔,耐心十足的样子:“那我们就从最基础的音标开始。”

裴灿递给她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你就这么好为人师?”

虞心幼淡声道:“不,我和你一样,都是违背个人意愿坐在这里。”

裴灿怂恿:“何必勉强,你直接回去得了。”

“不行。”虞心幼提笔在纸上写音标,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有拒绝的权利,一开始我就不会来。”

说完,她抬眼看了眼裴灿:“如果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不如接受现状,而不是跟我互相为难,浪费时间。何况,学习本身不是坏事,你没必要这么抵触。”

裴灿好笑地问:“你不会真以为我成绩很烂吧?”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除了英语门门高分,尤其是理科,宿安的重点高中随便进。”虞心幼话锋一转,“除了国际私高,这些学校招生都有英语面试和笔试,你过不了。”

裴灿不以为然:“我上民办重高就是。”

虞心幼顿了顿,转而问:“你以后想从事什么行业?”

裴灿忍不住吐槽:“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虞心幼平静地说:“我不是转移话题,我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想从事什么行业,越往上走,英语都是你逃不过的一道坎。你现在升学为了避开英语,可以舍弃国际私高上民办重高,没有问题,但人生几十年,你总有逃不过的时候。你正处于学习能力最好的时期,错过这几年,往后你再想把英语捡起来,会比现在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她写完20个元音,放下笔,将写了音标的纸和试卷都推到裴灿面前。

“跟你说了好些话,我以为你是个有才能的聪明人,能权衡利弊,不会因一时好恶意气用事。裴灿,你说,该不会是我看走眼了吧?”

裴灿的思想斗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一声不吭扯走那张试卷,提笔开始写。

虞心幼笑了笑,略感欣慰,觉得这小孩儿其实也挺可爱的。

题写了一半,翻面的时候,裴灿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说英语是各行各业往上走逃不过的一道坎,那你学英语专业,是觉得学了这个专业可以拥有更多选择吗?”

虞心幼听出他是单纯的好奇,并非找茬儿,于是如实说:“不是,我学英语只是因为它是我抓阄的结果。”

裴灿不可置信地问:“抓阄?你填志愿靠抓阄?”

“是啊。”虞心幼笑着说,“不可以吗?”

裴灿一脸不理解,吐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虞心幼没吱声。

裴灿兀自消化了一会儿,仍然没消化干净,忍不住又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抓阄填志愿?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专业吗?”

虞心幼眼底闪过一丝意难平,裴灿没能马上读懂,他只觉得身上哪个地方好像被刺了一下。

“写你的题。”虞心幼抬手看了眼腕表,提醒,“还有二十分钟收卷,想跟我闲聊,等你考完试再来。”

裴灿听出她不愿意聊这个,要说的话也被她用考试两个字堵完了,他低头写题,心里不太痛快:“你能不能不拿考试说事儿。”

虞心幼轻飘飘地说:“能呀,等你考到年级第一我就不说了。”

“……”

被英语拉低总分,从来无缘年级第一的裴灿无话可说。

……

虞心幼佯装没听出裴灿的话外音,坦然反问回去:“我说错了吗?”

裴灿似乎料到她会做此反应,没有反驳,反而肯定:“没说错,你总有道理。”话音刚落,在虞心幼开口前,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拿了三年的年级第一了。”

“所以呢?”

虞心幼一听便知他在内涵自己四年前的玩笑话,被他接连言语针对,她也有了情绪:“觉得我多管闲事?行,我不管你了,你爱学不学,伤一好马上给我搬走。”

裴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急什么。”

虞心幼脸上的表情少有这么精彩的时候,她不自觉抬高了音量:“我哪急了?”

“觉得我说话带刺,扎你心了,是吗?”

裴灿垂眸,虞心幼站在高处,光线灰暗,从她这里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全被额发挡住了。

“你也是这么扎我的,虞心幼。”他低声道。

虞心幼微怔。

过了几秒,裴灿又说:“你要拿我考试做借口,我配合你,但我不会一直配合你。”

转身之前,裴灿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一个眼神,竟让虞心幼共情被猎手锁定的猎物。

“四年前你跟我说,各行各业越往上走,英语都是逃不过的一道坎。”

“今天我也告诉你,四季更迭,年复一年,我也是你逃不过的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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