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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回府已过夜半,一切尘埃落定,冯妙瑜睡下了,长公主府内仍然灯火通明,风中犹带铁锈般的血腥气味,侍女们来来回回,捧着盆子或者染红的被褥棉布从他身边沉默穿过。

谢随一人夹在川流的人群之间,茫然且不知所措。

这是出什么事了?

于后墙头送走了朱太医,陈嬷嬷还没回去睡,她转头回来就看见谢随站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也是心大,竟然连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她是想两个一块骂个狗血淋头的,只是一个刚刚在鬼门关上晃悠一圈好不容易回来,骂不得,她便将满腔怒火全数倾泻在另一个身上。

“姑爷酒喝好了,可算是找到回家的路了?您这么大的人,怎么连个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被陈嬷嬷劈头盖脸指着一通骂,谢随好半天才回过神。

“孩子?”

茫然不解再到惊骇,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谢随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没有任何准备。没想过两人会有孩子,更没有想到还来不及因为初为人父而欢喜便失去了它,他头晕目眩似的捂着额头踉跄后退半步,恐惧如同东风席卷落叶般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圈着他,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是他杀了这个孩子。

分明已经决定了要好好待她,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但事已至此,再想这些毫无意义,他跌跌撞撞三步并做两步往屋里走去。

“妙瑜呢?”

“公主已经睡下了。姑爷打算就这样进去?”

陈嬷嬷拦住他,又是一通骂。谢随这才想起自己一身酒气,该洗漱换一身衣裳。

价值不菲的银骨炭,屋内烧着足足三盆,温暖如春。寝具等皆已换了干净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陈嬷嬷怕冯妙瑜见风受凉,不敢叫侍女们开窗通风换气,只能放些瓜果熏香先盖盖味儿。

谢随轻手轻脚进屋坐在了榻边,伸手,犹豫许久,他几乎有些不敢抬手撩开榻边的帘帐。

冯妙瑜就躺在里面,头发披散在枕间,安静,苍白,连呼吸都那样微弱,淡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不见。谢随把颤抖着将手指放在她鼻子底下,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分明才过去不到一天,早上她还笑盈盈的和他说话,眼角眉梢艳若春月盛放的牡丹,此时却像干枯了一般。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凡夫俗子,终有一死。她会生病,会死。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

屋里烧着炭,她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却很冷的样子,蹙着眉,连嘴唇都是青白的,他伸手想向以往一样抱着她,又怕弄醒或是弄疼她,只好轻轻覆上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纤细冰冷,像握着一块冰。

心里更难受了。

难受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愧疚自责,还有一种恐惧感在心底嘶嘶滋生。

谢随静静望着她。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一切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像那天说的那样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想着,谢随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怎么会呢??毕竟她是个心软又好脾气的姑娘,那天也许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原谅不原谅的,不让她知道那些事情不就好了?

谢随握紧了她的手。

冬月里的太阳像身患重病之人,惨白的光奄奄一息从窗格里垂落到屋子里。冯妙瑜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谢随。

他没上床,就这样衣不解带地趴在塌边上蜷缩着凑合了一宿,眼下带着层薄翳的乌青色,冯妙瑜不过轻轻抽了下手,他便惊醒过来。

阳光下她的脸看起来更苍白,透着光,他有些复杂地说:“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我去叫陈嬷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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