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帝国的皇后19终(1 / 2)
椒房殿内,青铜连枝灯在夜风中摇晃,将卫子夫鬓间银丝映成血色。
往日意气风发的储君刘据,此刻却狼狈不堪,发丝凌乱,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
“母后,”刘据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父皇被江充那奸佞蒙蔽,相信儿臣用巫蛊之术诅咒他,对儿臣赶尽杀绝,儿臣已无路可走,您随儿臣一同离开吧!”
卫子夫手中玉梳应声而断,宫墙突然漫出刺骨寒意。
她望着铜镜里垂老的面容,恍惚看见四十九年前平阳侯府那个乌发如云的少女。
刘据膝行上前攥住卫子夫的翟衣下摆:“母后!"
卫子夫苍老的脸色苍白如纸,她颤抖着双手捧起儿子的脸,“据儿,母后是大汉的皇后,椒房殿便是母后的归宿。”
刘据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父皇如今已被迷了心智,已连杀阳石、诸邑、颍邑三位姐姐,她也会杀了您!”
卫子夫瘦弱的身子猛然站起,她从漆奁深处捧出皇后玺绶,“据儿,持此印取武库兵器,调中厩车架的卫队,以奸臣造反的名义,诛杀奸贼江充,还我卫氏清白!”
“那母后......”
“母后在这等你,你若成功,母后自然无恙,你若失败,那母后便去找你们。”
卫子夫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脸颊,指尖划过他骨间熟悉的弧度。
四十多年前,那个策马踏破匈奴的少年帝王,也曾有这样灼人的目光。
“娘。”刘据狠狠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你快逃,一定要杀了江充,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
卫子夫孱弱的身子几乎用尽全力将儿子拉了起来,往外推,“快走,否则你对不起三个死去的姐姐!”
刘据满眼泪水,深深地看了娘亲一眼,坚定道:“娘,儿子一定会杀了江充!”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
卫子夫望着刘据离去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扑通一声,卫子夫跌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四十九年的情分,却敌不过奸臣挑拨。陛下,你糊涂啊!”
*
很快,刘彻得知了卫子夫帮刘据调兵的消息,龙颜大怒。
子夜惊雷时,刘彻的剑锋已抵住卫子夫咽喉。
“卫子夫,连你也要背叛朕?”刘彻眼中跳动着巫蛊案燃起的疯狂火焰,“他们都在诅咒朕!太子府的桐人写着朕的生辰,未央宫地下埋着带血的偶人!而你,居然帮助刘据逃跑!”
卫子夫凝视剑身上扭曲的倒影,忽然想起被腰斩的阳石公主。
她心爱的女儿临刑前笑着说:“母后,女儿绣的椒房殿图样可还鲜亮?”
卫子夫凄惨一笑,她形容枯槁身子跪在地上,嗓音苍老而沙哑,“臣妾无话可说。”
她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情分,在她的三个女儿被杀死后,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刘彻怒目圆睁地盯着卫子夫,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每一道纹路都因愤怒而扭曲。
曾经能挽强弓、定乾坤的手,如今像一块被反复揉搓后又随意展开的旧布,颤抖的指尖几乎要嵌入那坚硬的剑柄:“卫子夫,你为何要背叛朕?”
卫子夫垂着眸子,绝望地重复刚才的话:“臣妾无话可说。”
“卫子夫!”刘彻愤怒地咆哮出声,锋利的剑刺向她的喉咙,最终只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终究,他还是没下得了手。
终于,卫子夫缓缓地抬起双眸,绝望的目光望着这个她曾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若巫蛊能夺皇位,那天下人人都能当皇帝。”
她迎着剑锋抬起脖颈,褪色的翟衣铺开如垂死的凤凰,“想要夺走陛下江山的,并非太子,而是您日夜滋长的猜疑。”
刘彻双目圆睁,眼眶泛红,几近癫狂,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是朕的皇后!四十九年的夫妻情分,你怎会在这紧要关头背叛朕?”
他怀疑自己的女儿诅咒他,怀疑儿子觊觎他的皇位,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暗藏祸心。
在这重重迷雾里,他唯独没有怀疑过他的子夫。
他一直坚信,子夫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卫子夫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刘据,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刘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内心的愤怒与失望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我不只是陛下的女人,我还是大汉的皇后,若非让子夫做出选择,那大汉安危,在陛下之前。”
卫子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她却浑然未觉。
“卫子夫,朕乃天子,若没有朕,哪还有什么大汉江山?”刘彻已经陷入疯狂,仿佛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卫子夫泪流满面,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悲痛与无奈。
“陛下,自三皇五帝至今,这天下历经多少位帝王?可江山依然在,不过换个名号罢了。没有陛下,大汉不会亡!帝王昏庸,才会国破家亡!”
“卫子夫,你大逆不道!”刘彻怒不可遏,突然冲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你敢说朕昏庸!”
卫子夫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
“陛下,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连年征战,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大汉山河已满目疮痍!陛下不是好夫君,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皇帝!”
女儿的死,已经让卫子夫心如死灰,此刻的她,无所畏惧。
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敬仰爱慕的帝王,如今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疯子。
刘彻被她的话彻底激怒,猛地弯腰抓起地上的剑,暴喝一声,剑影闪过,卫子夫的一截长发如雪花般飞散在空中。
而卫子夫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好一个母仪天下的卫皇后!”刘彻踩着满地的狼藉,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凄凉。
*
刘据迅速集结了卫队,与江充的势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一时间,长安城内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终于诛杀了江充。
然而,刘彻继续听信谗言,以为刘据谋反,下令丞相刘屈?率领大军镇压。
双方在长安城中展开了惨烈的激战,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
刘据的军队终究寡不敌众,带着残部四处逃亡。
而卫子夫在宫中,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终于,噩耗传来。
刘据被地方官围堵,走投无路之下,他仰天长叹,“父皇,儿臣一心为大汉,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为何您就不肯相信儿臣呢?娘,儿子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
说完,他解下腰带,自缢身亡。
*
刘锯死后,刘彻将卫氏集团赶尽杀绝,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他派太监到了椒房殿,收回卫子夫的皇后玺绶,打算废后。
而卫子夫早就已经将皇后玺绶准备妥当,任由太监拿走。
椒房殿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而又寂寥的声响,只留下一片死寂。
卫子夫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椒房殿中,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往昔,那些与刘彻共度的恩爱时光。
还有儿女们围绕在身边,承欢膝下的点点滴滴,都如同昨日之事,清晰得触手可及。
可如今,一切都已化作可悲的泡影。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四道身影鱼贯而入,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卫子夫依旧坐在案几前,神情木然,对来者是谁毫不在意。
“别急,我不会赖在这椒房殿不走,终究,这地方要属于钩弋夫人。”
看到眼前这位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卫子夫,纪遇几人心中五味杂陈。
慕云霓心中涌起一股极致的悲凉之感,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她走上前,声音颤抖地唤道:“子夫……”
这熟悉又久远的声音传入卫子夫耳中,她缓缓抬起头,看清眼前的四人时,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你还记得我们吗?”纪遇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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