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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心里好委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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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场考试都是一场综合考验。实力、心理、身体状态,还有一点运气,缺一不可。

场内考生的压力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逼仄的考棚成了一个会自行缩小的盒子,把人的骨血与灵魂都挤压榨干。

笔尖的黑墨,凝结了心血与灵窍,落在纸上,似血似金,干透了都成了黑色。

黑色的墨迹将他们拉回现实,听见了贡院里或近或远的哀呼啼叫。

一场结束,所有人的精神都有了一定的衰减。

有人熬过了白天的考试,却在夜里发出惊叫,从此疯了。

谢岩和同场的考生一样,猛一激灵惊醒了,惊魂未定的爬下木板,出了考棚,顺着嚷嚷着“我中举了”的声音看去。

不是他们考巷的人。隔着有点远,也不知是谁。

这一声让很多人都睡不着了,三三两两说着话,聊也不敢深聊,随意讲两句,又是一阵沉默。

谢岩继续回考棚睡觉。长高了有坏处,他的腿比木板长,要么吊在外头,要么缩起来窝着。

头朝里,味道难闻。考棚一间挨着一间,隔壁左右动一动,板子“吱呀吱呀”响。这一阵没有打呼噜的声音,脚臭却浓了。好像起身一趟,把外头的臭气都卷了进来。

谢岩捧着一盒薄荷香膏,凑近了闻闻,胸中郁气缓解,闭目继续睡。睡不着也睡。

他们是三天一考,次日起,越是等待,气氛越是沉闷。整个考场的人都变得急躁,稍有不如意,就会发生口角。

谢岩不跟他们说话,也不去拉架劝架,坐在考篮上,望着巷子里的景象发呆。

经过他面前的人,问他一句话,他一问三不知,一副痴傻样,得人两句笑话,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场考试后,谢岩如上场一样,吃喝睡觉发发呆。

和他一样发呆的人变多了,气氛依然沉闷,大家都互相避免发生争执。

第三场在中秋,既是结束,也是节日,这让等待变得特别难熬。

谢岩很想写点什么,也想画点什么。但他不敢。

考场里,这两样都要极其小心,不考试的时候,他连笔都不敢摸。

他的脑袋很挤。他以前都会把杂思写下来,写下来以后,他的脑袋就空了,能去记学问了。

现在不能这样做,他感到憋闷。这种憋闷,比这里的气味还难以忍受。

这样不好。谢岩进考场以后,第一次把

炉子烧起来。

他把带来的面粉拿出来,可劲儿的揉面,一身的力气都用完了。想起来很多事。

他爹还在的时候,他是不会进灶屋的。

那时他有空就看书,爹娘都不说他。

他爹生病以后,他去过几次灶屋,都是看看饭菜好了没有,有时会帮着煎药。

大家都说药炉不吉利,煎药都要在外头。他那时不通人情,没跟人聊生活琐事,不知道这个,每次煎药,都是从灶膛里取火生炉子。

吃了几副药,他爹的病不见好,他再听闻药炉不进屋的事,心中非常自责。但他不会生火。他那时用草叶、细枝条、稻草、木屑引火,也拿废稿纸去烧,烧到后面,恨不能把书都烧了,也生不起火。

那是他爹最后一次教他了。他爹说要想火烧得旺,柴火就不能塞得太满太实,下头要空一些。

火要烧好、烧得持久,柴火要架得好。不能几根柴火烧完,递一根柴,全压塌了,下头堆满了,火也扑灭了,再来起头,手忙脚乱。一开始就要想好怎么递柴,怎么烧。

等他爹走了,谢岩跟娘相依为命,什么家务活都搭着干一干、学一学,就烧火烧得最好了。有阵子他很浑噩,记不得时辰,数不清时日,脑海中很多画面交织,说不清是书上看的,还是他经历过的,又或者是他想象出来的。

他爹跟他说药炉是治病用的,人病了,才会烧药炉煎药,没什么进屋不吉利的说法。要是不吉利,生病的人才是不吉利的。让他不必自责。

他爹也说,读书如烧火,太满了不好,要空一些。

这些话他好像听过很多次,直到他去烧火了,才懂得为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爹教着“换换脑子。

他看书看得入迷,他爹非要叫他去做这做那。画画就是那时学的。他很烦。

后来入学了,他又学了下棋,觉出了一些趣味。不再反感读书之余,干点别的事情。

直到后来,他爹去世,他读书不如从前静心,变得浮躁、怀带目的,渴求书籍能给他答案,带他走出困境。

他找不到,有一阵子都不怎么读书了。再次捡起书本,一切都没他想象的那么难。

谢岩也想到娘。他很多次坚持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他娘说,一样人,百样命,各有活法。

谢岩那时最痛苦的是,同为秀才,他跟他爹有着天壤之别。

他爹能撑起门户,他却连娘亲都照顾不好。

他的命是什么?他的活法又是什么?

这些都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他去村里走动,在很多人扎堆的地方坐着听,盯着看,想看看别人都怎么活的。村里人都说他脑子不正常。

再后来,他遇见了陆杨。

那样热烈的生命,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恶劣的家庭条件,极端差劲的村邻关系,一堆糊涂烂账,内向软弱的娘,还有一个扶不起的男人。天冷,粮少,银钱不多。

嫁到这样的人家,陆杨一句抱怨都没有。遇事就解决事,遇人就解决人。事情难办,就拆了缓一缓。人不能耗在那些烂事上,他们要挣钱、要攒钱,要往县里奔。陆杨定下的首个目标,是他的束?。

陆杨常问他为什么喜欢悄悄扒着门框偷看,他总不说。

他开始是带着些观察的心态去看的,好奇陆杨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有力量感,也害怕失去,见到人,心里才踏实。

后来变了,他就是想看陆杨。见到他,谢岩也感觉到了某种力量,被他影响着,心里枯败的情感都在萌芽。

谢岩那时候能帮上陆杨的,就是揉面团了。他手上的劲大。

水烧开了,谢岩把火灭了,倒些水出来,再把案板架到锅里。盖上盖子,借着这个温度,加速醒发面团。

多的热水,他拿来洗洗脸。洗了脸,他愈发精神了。

谢岩打算蒸一锅“月饼馒头”。

洗过脸,他在考巷里走走,找其他书生借了蒸笼。带蒸笼的考生较多,他们带些花卷馒头进来,烧一锅水,把花卷馒头蒸上,就能吃个热乎的。水能拿去洗脸洗脚。简单又方便。

谢岩带的简单,没想自己做几顿饭。想少拿东西,大不了都买着吃。

他比比蒸笼大小,挑了几个能叠放的留用。取水清洗后,看面团醒好了,再揉一揉,就用蒸笼分面团,然后揪剂子,一个个的搓圆按扁,像个月饼的样子。

上锅蒸熟,他给人发月饼吃。

做得小,人多,一人只能拿一个。

要是有人不要,谢岩就多吃几个。

这些考生看着他忙活,见他吃了,才敢下嘴。

很多人只是客气着收下,并不吃。

谢岩不管别的考生怎样想,他心里敞快了,脑子里也松了,不再那么拥挤了。

他一直认为他是聪明人,学什么都快。但其

实他也很笨,碰见事情,都是套用经验,想不出多的创意。也多是笨办法,需要一次次去尝试,要用很多的时间去印证。

陆杨常说他呆。他已经知道他为什么呆了,想得比做得的多,就会呆呆的。

谢岩摇摇脑袋,今晚睡得特别早。

天上的月亮他没看,他缩着身子,躺在木板上。面前是一盒只剩个盒底的薄荷膏,怀里是陆杨给他做的护膝。

他闭着眼睛,一篇篇背着文章。他不需要背完,就像写在纸上的笔记一样,背到一半,有了想法,他就顺着想法拐个弯儿,思绪能飘得很远很远。

次日清晨,第三场开考。

谢岩早早收拾好考棚,神清目明的等待答题纸。

场外,陆杨在家,有一场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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