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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房门豁然洞开,重重人影如决堤江水,奔涌而入。

各个身着不同的便服,无不像是节庆日子里出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但刀兵一出,便瞧得出各个训练有素,皆非等闲。

虽着便服,亦如甲胄在身,是御前最近身的那队羽林卫。

那十余把宽刀在裕王身边围聚起的杀气,顷刻间没入奔流,消散一空。

羽林卫尽数制住这些人,短暂的骚动随即止息,四围再次落回到针落可闻的死寂里,才见裕王适才唤的那人一袭紫袍便服缓步而入。

面上无喜无怒,经过裕王身前时,顺手接过了那方鸡血石印信。

谢恂知道自己该行礼,该不慌不忙、淡然自若地行礼,才能在这顷刻落入的死地之间搏出一线生机。

可一切实在太突然,太猝不及防。

“陛下……”谢恂倾尽毕生修为,到底也未能压住那股自心底沸涌不息的震骇,开口颤然战栗,落进自己耳中都觉得已如认供画押一般。

萧承泽似是充耳未闻,施然走到那桌酒菜前,略扫了一眼,一分衣摆坐下来,将手中的鸡血石印转着圈地看了一遍,目光依旧平静地一抬,看向那随他一同进门的人。

来过宫里这几遭,千钟已熟悉了一些起码的规矩,随着御驾进来,在步子即将越过裕王之前就停下了。

这会儿在裕王身后约莫一步之距的地处低眉垂手站着,光润饱满的面颊被秦楼楚馆中暖得发红的灯火映着,依然隐隐发白。

“说吧,”萧承泽终于将目光转落到这鸡血石印的主人身上,不疾不徐道,“适才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朕听你解释。正好,梅县主也在,可为对证。”

千钟低眉敛目,余光仍可扫见那支摇摇欲坠的拐杖。

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余地?

白日里那会儿,她更衣收拾好,随着万喜去见驾,才知是御驾要她随着一同出宫,与一队披甲执锐的羽林卫浩浩荡荡地去了太平观。

她也不知御驾去做了些什么,一进太平观,她便被交代给观中人照应,在那里用了饭又用茶,用了茶又用饭,直到夜幕落定,她又被传去见驾,才知随御驾前来的那副仪仗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去了。

那一袭绣金龙袍出门的人,不知何时换了这身便袍,随着寥寥几个也换了便装的羽林卫,与她一起换乘了一辆不大显眼的马车,不声不响地来了这热闹盈门的秋月春风楼。

一进门,不待鸨母对她这女子之身表示讶异,就见这一身气度与欢场格格不入的人对着场中微一示意,场中近乎六七的“贵客”几乎同时得令行动,悄无声息间将此处无关之人尽数清场的同时,未使鼓乐欢闹声发出丝毫异样的变化。

待千钟反应过来,是有一批乔装的羽林卫早已以客人的身份潜入此间待命时,整个秋月春风楼已尽在这人的掌握之中了。

唯楼上这间云梦阁,仍如在云梦之中,浑然未觉。

从先帝朝至今,街上总有传言,将今上还是宁王时领兵打仗之智勇讲得神乎其神,但从前听得再多,也远不如这亲眼一见来得震撼。

这份震撼,又远不如他们悄然上楼后,在门外听见的这番对话所带来之万一。

她所震撼处,不是谢恂的丧心病狂,也不是裕王的城府深沉。

是她直至此刻才明白,这才是庄和初筹谋的结局。

在这道门霍然打开前,这里每一人都曾觉得,自己是翻云覆雨、主宰乾坤的那只手。

然而他们怕是到现在还没明白,他们每一人心底至深的恐惧与欲念,都已在悄然之间背弃他们,投向庄和初,化为他手中的一把刻刀。

庄和初就在无人觉察之下,将这些明明各自为营之人,耐着性子一件一件雕刻成一套严丝合缝的榫卯,一步一步拼成眼前这副铁打一般结果。

甚至也连她在内。

她从庄和初那药瓶里偷拿的一颗药,他后来定然是发现了,只是没有道破。

他没有道破她偷的药,也没有道破她偷药时心中对于谢恂之事的惶惶难安,只是默默在这套榫卯中为她留了细细的一道位子,由她亲手将谢恂对她杀意呈于御前,同裕王问出的那些话彼此牢牢扣合。

谢恂再想挣扎什么,都无插针之隙了。

这人算透了谢恂,算透了裕王,甚至算透了这智勇无双的帝王,也算透了她。

他们都笃信自己以最高的才智审时度势,甚至破釜沉舟,做出最英明的谋算,殊不知早在尚未动念之前,一切都已在那人眼中。

难怪那日庄和初特意与她说,太平观一事结束后,她就不必他时时守着了。

他那时便已预见,在榫卯紧合、尘埃落定之际,她身上一丝遗患也不会留,从此之后,她只有一个清清白白、踏踏实实的将来。

这便也意味着,那处处都算透的人,该也在那时就清楚地算到,他自己在这场一年伊始最盛大的节庆日子里会面对什么。

而后……为她准备了满满一院子的花灯。

那道站在春和斋挂满花灯的树下温柔含笑的身影,朦朦胧胧地映进眼前的剑拔弩张中。

千钟心口揪痛得几乎无法喘息。

“陛下……陛下容禀。”谢恂压不住那致命的战栗,便顺着这分战栗,含愧开口,“臣只是……爱子之心作祟,实在担心谢宗云跟随裕王,会做下不臣之事,故以退为进,假意编缀诸般谎言,以试探裕王忠君之心。”

萧承泽垂眸落向手中鸡血石印,淡声道:“朕同裕王乃骨肉至亲,向无嫌隙,更从未说过什么要对裕王发难责问。自然,皇城探事司一向有遇急情便宜处事之权,但朕听着,似也没什么急迫到需你假托圣谕先斩后奏之事。没错吧,谢司公?”

谢恂面色乍然灰白一片,支着拐杖的手陡然一晃,险些站不住。

这话里旁的都尚算不痛不痒,唯有一桩,天子当着这诸多人的面,一字一声地坐实了他皇城探事司的身份。

便是不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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