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1 / 2)
谢尽芜做了一个梦,梦到雪飞如絮,滴水成冰。
寒风呼啸,木柞的直棱窗被风刮得砰砰作响,飞雪扑在窗纸上簌簌有声。
他躺在一张破烂的木床上,外头天寒地冻,他却浑身烫得要烧起来一样,厚重的棉被盖在身上,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到他喘不过来气。
脑海深处传来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
昏沉迷糊间,头顶传来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尖锐女声:“被子盖这么厚,我看他脸都憋红了,不会被压死吧?”
粗糙的手掌按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女人烦躁道:“这么烫?老娘花了大价钱买的药,竟然都不起作用吗?”
谢尽芜的口唇干燥,渴得要命,呼出的气息像是两条小火龙烫在他的皮肤,却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开口。
女人的声音又在头顶上方响起:“我听别人说,这么小的孩子最怕发烧了,万一烧死了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小姐交代?”
无人应答,依旧是沉默。
女人不耐烦地骂道:“喂!跟你说这么多话,你都不知道吱一声吗?!”
一瞬静默之后又道:“哦,忘了你是哑巴。”
哑巴同样焦急地站在床边,被她骂了也不生气,两只手胡乱地打些她看不懂的手势。
女人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道:“你爪子抽筋了?打这么多手势,我又读不懂!”
哑巴愣了一下,在她的虎视眈眈下委委屈屈地收了手。
“我平常在家里也只陪着小姐喂鱼种花啊。”
女人明显缺乏照顾小孩的经验,拧着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明亮雪光,好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谢尽芜干裂的唇,仓促倒了杯茶来。
“来不及烧热水了,将就喝吧。”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抱扶起来,温凉的茶水灌入口中,谢尽芜的意识顿时清明了许多。
女人手劲很大,手指上布满了茧子,是辛勤劳作留下的印记。
谢尽芜的下巴被她捏得发疼,钝痛混合着脑海中的尖锐痛楚,他却咬紧了牙关,仿佛要跟谁较劲似的,一声疼也不喊。
他尝到明前龙井特有的香气,却因煮茶方式不对而泛出苦涩来。可惜了这一碗好茶。
女人喂水的态度很急躁粗暴,他吞咽不及,呛咳起来,温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入脖颈。
女人重重搁下茶碗,对于照顾小孩这种事感到心力交卒,忍了又忍,转身对着哑巴低声骂道:“病了快三天还不好!老娘照顾一个臭小子比翻了三天的地还累,再不醒,直接席子一裹扔去后山冻死!”
哑巴吓了一跳,摆着手,啊啊地“劝阻”起来。
女人翻白眼:“好不容易从山上逃出来,又被人种下邪印,记忆出了问题。连你也被害得变成个哑巴。青松,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个灾星?”
青松沉默地俯身,为谢尽芜掖了掖被角。
谢尽芜将这谩骂声听在耳中,却并不感到恐慌。
他对生死没有认知,也不觉得活着就一定好。女人的嗓音尖锐,怒斥威胁炸在耳边刺痛耳膜,但对他而言却无关痛痒,风吹落叶般传不到他的心里,很快就汇入呼啸的雪中不见了踪迹。
他只是茫然而懵懂地闭着眼,浑身虚脱般无力,心中也空荡。仿佛整颗心被人血淋淋地剜去一块,又随意丢掉。
他究竟丢了什么呢?
雪停的时候,谢尽芜终于头痛欲裂地睁开了双眼。
窗外正夕阳,熔金般的日光照在微微起伏的雪地上,院子里传来簌簌的踏雪声。女人推开门,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谢尽芜。
他仍然虚弱,脸颊泛着病态的微红,一双眼眸乌黑漠然,干净得像是雪山深处不为人知的一泓冷泉。转过来看人时,仿佛能直接看进人的心里。
女人的目光蓦地触到他那双眼睛,心中登时悚然一惊。
她望着床榻上大病未愈的孩子,压下心头的不安,唇边缓慢凝起一抹讽刺的微笑:“醒了?”
木窗漏风,谢尽芜冷得细细发着抖,可怜极了。
女人却视而不见,仿佛巴不得他再病一场,直接病死算了。
“你知道该叫我什么吗?”女人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谢尽芜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是久病后的沙哑:“……楚姨。”
楚姨哼笑一声:“亏你还没病糊涂。”
下一秒,她冷下声音:“你什么都不会,年纪又小。除了生得好看,会写几笔字之外,一点过人之处都没有。要是因为这一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我真的只好将你卖去做苦力。”
“你知道那是什么吧?”楚姨低声,“你觉得我心狠是不是?可这世道就是这样艰难,若你自己不想办法变强,别人带来的痛苦就会逼着你变强。”
“我和青松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的。你这么个什么都不会的拖油瓶,除了给我们带来麻烦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就算把你卖去码头给人搬货干活,就凭你现在的年纪和身板,能值几个钱?还不如去花楼里伺候人,过几年长开了还能做小倌!”
谢尽芜咬紧牙关,辱骂的话语穿耳而过,识海里的剧痛却让他的眼眶中聚满了泪水。
莹莹的一滴泪,沿着浓秀的睫毛落下。
既然恨不得他去死,当初又何必大发慈悲救下他呢?
谢尽芜的喉咙滚了滚,满口都是充满铁锈味的血腥气,他颤抖着嗓音,不理会她的恶意与威胁:“我的东西呢?”
“你的东西?”楚姨嗤笑,眼中充满了嘲讽。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为你摘来冰凌花,就把那条吊坠给我。”
谢尽芜的手指颤抖着捏紧了被角,此刻他的神色却惶急起来,眼中流露出恳求之色:“我给你摘了好多呢!你……你是大人,不可以言而无信的!”
楚姨翻了个白眼:“你病了三天,这三天不是老娘费心照顾你吗?我不跟你要钱就不错了,你还要什么吊坠?那东西是姑娘家才戴的,你拿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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