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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过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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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天赋出众,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期望,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满足了这些期望,下一次,那些人对她的期望就会更高,希望她能做得更好。

可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长老院经常给顾九枝布置难度很大的课业,顾九枝总是伏案到深夜,才勉强完成。

世家大考之后,顾千城将她叫到青霜阁。

顾九枝心怀期待,她在大考中取得了武试第一,父亲应该会褒奖她的吧?

虽然她的笔试略逊于云山。

云山的解题风格偏向于狠辣,理智,杀一人而救百人,是长老院最喜欢的那种性格。

相比之下,顾九枝的风格就不太能入他们的眼。

她谁都想救,各方面都想照顾。不懂取舍之道,想要的太多,最后反而什么都留不下。

长老们对她的评语是太过“优柔寡断”。

顾九枝不服。想救人,有错么?

人命难道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还要分个该救不该救?

推门进屋,顾千城端坐在堆满公务的书桌后,英朗的眉眼中是掩不住的锐利之意。

这个男人身居高位太久,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涌动的压迫感。渡真世家共三姓,而顾氏是其中最为弱势的一方,在许多年前甚至险些被赶出渡真的核心。顾千城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削弱了另外两家的实力,让顾氏成为渡真的掌舵人,他不会允许权力旁落的。

下一任家主,必须还是顾家人。所以顾千城在顾氏子弟中挑选出包括顾九枝在内的十几个人,让他们自由竞争。

最后胜利的,便是下一任家主。

顾九枝曾经被一个性情狂躁的同族暗杀过,不过暗杀失败了,她那次重伤躺在床榻上,顾千城忙完事务才抽出空来看她。

她本以为顾千城是来关心自己的,小女孩的委屈涌上心头,眼里一汪泪水,结果就听他淡声问:“是阿枝亲手杀的他吗?”

顾九枝不明所以,诚实又惊慌地承认:“父亲,我不是故意的,他当时差一点就杀死我了……”

顾千城点点头,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摸了摸顾九枝的脑袋,“你做得很好。”

原来他只在乎这场暗杀中的获胜者是谁。

他玩弄整个渡真世家轻松得如下一盘棋,连自己女儿的心思都玩弄于股掌之内。此时青霜阁中,两人刚一对视,就轻易地唤起了顾九枝心底深处的恐惧。

顾九枝站在地灯旁,与顾千城隔着较远的距离,便已经不敢再上前半分。她有时觉得眼前的男人冷酷残忍,有时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疼爱。

这很奇怪,顾九枝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或许再过十年她也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阿枝,”顾千城将她的课业摊开,露出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容,“策论完成得很好。可是底下这写的什么字?”

顾九枝没有看,她清楚地知道,纸张的最下方是八个大字:“枯藤老鸦,扰人嘎嘎。”

是她亲手所写,旁边还画了只掉毛的老乌鸦,也不知是在讽刺谁。

“写着玩的,父亲,以后不会了。”

顾千城的眼里有点新奇的笑意,像是看到雏鸟活出了叛逆精神一般,可惜,这是微不足道的反抗。

不过他却并没有出言斥责她的无礼,只是饶有兴趣地轻声问:“阿枝,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呢?

顾九枝的指甲陷入掌心里,她想干什么?

顾九枝被重担压得太久了,她心里有太多憋闷、委屈想要向眼前的父亲哭诉,渴求他的安慰。她也不是生来就坚强,生来就无情,她也像飞累的雏鸟那样,渴望能够暂时栖息在父母的羽翼庇佑之下,获得短暂的安宁。

可是她知道,她的手脚早就被铁链困缚住了,她必须带着镣铐,在渡真世家,被他们驯服成“该有”的样子。

而那双温暖羽翼的下方,已经有了顾景年,容不下她。

她的辩解与哭诉都毫无意义,并不会给现状带来任何改变。

反而可能会被指责为软弱、不堪大用。

于是顾九枝用力闭了一下眼,将所有的话都咬碎了吞进肚子里,转头看窗外雨色,装作若无其事道:“想去外面玩,想吃糖葫芦。”

顾千城眼中的神色暗下去,他并不想听到这个回答。

说起来奇怪,他既想密不透风地控制她,又期待她一次又一次做出反抗。

顾千城对她的顺从感到些许失望,不过还是不放弃地埋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将在许多年后发芽,然后破土而出,将长老院搅得天翻地覆。

那里迂腐不堪的人太多了,反对顾氏的老东西也太多,这些人活着只会给顾氏增加障碍。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千城还需要那群老妖怪来稳住其他氏族。

他计划用顾九枝的手去除掉长老院。

所以他轻声道:“阿枝,你要想。”

想自己,想众生,想天地。

去想,阻碍你的是什么,你要的究竟什么。

顾千城再一次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

他让一个聪明的小女孩开始思考。

最后,他又公事公办地忠告:“阿枝,你是要成为渡真家主的人。以后,云山和宋雨阁都会是你的辅助。”

毫不意外的回答。长老院也说过类似的话:渡真需要你这样的压舱石。

顾九枝听懂了,她是渡真的象征,是平衡世家内部各方势力的一杆秤。

却唯独无人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人。

“与同门弟子私斗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了。”顾千城将书本合上,递给她,低声道,“但是,下不为例。”

顾九枝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

回去的石子路清幽静美,花瓣飘飞。

顾九枝慢悠悠地走着,腰间的平安符随着动作一荡一荡。

在这个渡真世家,没有人可以看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云山和宋雨阁是渡真收养的孤儿,对渡真充满了天然的感激与眷恋之意,不会理解她的处境。

即便他们关系再亲密,这一点分歧也是不可忽略的。

再好的朋友,彼此之间也有秘密。

顾九枝很聪明,她知道就算是微小的隔阂,也迟早会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珍惜现在。

可是顾九枝对眼前的现状感到厌倦,她渴望改变。

其实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她无法保证改变之后会变得更好,但是她会尝试。

挣扎、反抗、永不妥协,结果要么胜利,要么死去。

该怎么办呢?

或许她也可以像父亲那样,在名为渡真的棋盘上,落下属于自己的棋子。

-

顾九枝最好的朋友小莲死了。死在除妖的途中,胸腹都被利爪撕开,血流遍地。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连茶盏都摔碎了,反应过来后,颤着声音非要去看她一眼。

可是渡真内部却不怎么当回事,只将那个女孩儿草草葬下。

小莲是个眼眸明亮的女孩儿,笑起来颊边还有酒窝。她会趁夜溜下山,去给顾九枝买一支香喷喷的洒满糖霜的糖葫芦。

顾九枝觉得很稀奇,小莲就笑她:“你连糖葫芦都没吃过呀?真可怜。”

顾九枝小口咬着糖葫芦,眼睛眨啊眨。

其实糖葫芦不太好吃,在纸包里捂得太久,糖霜化掉,已经有些腻了。

可她眉眼弯弯,就是喜欢。

比小厨房里精心制作的膳食好吃多了。

为什么呢?

顾九枝猜想:或许因为小莲是真心待她,所以,小莲奔波百里给她捎回来的糖葫芦也好吃。

现在小莲被妖杀死了,顾九枝也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挖空了一块。

可是长老院却对她们嗤之以鼻,还斥责顾九枝的感情用事。

顾九枝垂首听着他们的训斥,没有反驳。

那天晚上,她回到住处,在不燃一盏灯烛的漆黑房间里,很压抑地痛哭出声。

没有人安慰她。她哭了很久,然后默默擦干了泪水。

手心在脸颊揉了揉,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安慰。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哭泣。

后来,顾夫人生了重病,药石罔效。

顾景年跪在榻边崩溃大哭,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嗷嗷嚎叫,全然是小孩子撒泼似的哭法。

顾九枝却站得远远的,面色漠然。

她觉得顾景年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骄纵、跋扈,修为低下,却不知天高地厚。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斥责她竟然都不落泪的,简直冷血。

一点都比不上顾景年。

顾九枝神色淡淡,心说跟一个蠢货有什么好比的。

可她耳中听着众人的指责,却又觉荒唐得可笑。

为什么要落泪?

当初小莲死的时候,你们不是告诫我,不应该感情用事的吗?

为何顾夫人生病时,你们又怪我太过冷漠?

小莲尚且真心待我,可顾夫人呢?

她的爱和耐心全部留给了那个不中用的顾景年,却何尝真心爱过我一天。

顾九枝在窃窃私语中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她连眼眶都没红。

-

一年后,渡真世家攻入冽雪山谷。

顾九枝其实不想动手,没必要对人家赶尽杀绝。

于是,她站在冽雪山谷的山道上,生平第一次向长老院提出了疑问。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不曾对任何人正面反抗过。一番话说得颠颠倒倒,紧张却无比坚定。

顾九枝觉得自己做得没错,是他们错了。

长老院的人眯着眼看她,饶有兴趣。

云山不住地给她使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神情狰狞,只求她快快闭嘴。

顾九枝顶着这样的目光,执着地拒绝了长老院下达的命令。

然后,她被暗袭,丢在溪边。

或许当时长老院已经想要放弃她了。

一颗生出了自我意识的棋子。

若非宋雨阁和云山坚持要来冽雪山谷寻找她,说不定渡真世家就真的以为顾九枝死了。

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像是随风散去的蒲公英,无依无靠,却坚韧地自由地飘荡在这个世间。

她能做一辈子的“金枝”,想想就好开心。

可是宋雨阁太“爱”她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还是来找她。那晚的雪光很亮,她一步一步迟缓地走向渡真子弟们,如奔赴一条没有归途的黄泉路。

回头看,她的雪生还孤零零地站在酒馆前。

或许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病相怜。

一个从未感受过亲人的爱护,另一个却永远失去了亲人的爱护。

顾九枝哀哀地望着他。

她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将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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