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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云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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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滇缅公路工程正式开工。

陆军独立工兵团一部,以及拥有当时最高级筑路工程技术水准和施工技术力量的交通部直属施工队伍,被紧急抽调前来云南,负责咽喉部位及重要路桥的关键工程。

西南多山,滇西更甚,驿道狭窄,民族众多。

那时的云南,到底有多少种族人,多少种语言,都没个准确数字。

要修路的信件贴着鸡毛,随赠着一副手铐,送到了各地段的土司和县城里,各处的寨子们都讲起了修路,讲起了日寇的暴行,讲起了国家受到的侵犯,讲起了民众是如何残忍被屠杀。

几十种不一样的服饰,几十种不一样的语言,甚至千百年来如影随形的各种仇怨,此刻都化成了一样的目标:修路。

修路,要占地,要炸山;

修路,要迁坟,要拆屋;

修路,要出工,没报酬。

周立行跟着筑路队,见着那古老的驿道上走来成群的滇马,看到了晦暗的林间小路里亮起点点星光;他认识了什么是倮倮族,什么是傣、景颇、德昂、阿昌……他也见识到了各地不同管理方式下,修路人的生活。

有的地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钱人家可以高枕无忧,贫苦人家为了有口饭吃,相约走上了工地;

有的地方人手不够,妇女和孩子一起上路,男人挖土背山,女人和孩子用铁锤敲打路基上的势头;

有的地方工头们层层刮油,民工啥补贴也没有领到,疾病也无药可医,只能在饥饿和病痛中听天由命;

有的地方官咬牙截了上缴的钱粮,给民夫们发了报酬;

有的土司拿出了自己的粮食,境内殷实家庭捐助钱粮,为修路工人求医问药;

有的寨子们宿年恩怨械斗不休,却因为修路不得不让儿郎们放下世仇,携手互助……

他看到许多好的,也看到许多坏的。

他见过欺压劳工最后被群殴致死的督工,见过和劳工们通吃同住甚至把自己救命的奎宁片给别人的技术人员;

见过独善其身只催进度不解决困难的官员,也见过守在施工段最终和众人一起被山体掩埋后挖出来的长官;

他见过一寨一寨的人说是为国修路,便搬了祖林,他见过有人贪了民工的报酬逃亡国外……

他跟着这条路蜿蜒向前,随着路向前的,还有沿途的坟?。

许多人,黝黑的、古铜的、白皙的、惨黄的、高大的、瘦弱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死人,死人,一路都在死人。

怒江的石崖下波涛怒吼,毫无修路炸山经验的男人们需要追着那些测路人留在石缝里的木桩,打炮眼,填火药。

火药填实了,还要放半尺火线,用湿土封死口子。然而,轻微的失误,便会让填炮的人被炸成一团血雾。

雨季的坍方如同怪兽,黄雾升腾起的地方,山洪突发的地方,怪兽吞噬二来,人们避无可避;被掩埋过的人即便挖出来还没死,也会浑身皮下出血,成为一个“红人”,红转紫,紫转青,然后死去。

毒蚊咬过的地方,会出现红色斑块,接着溃烂,这般一层一层地反复出现在身体的任何一个裸露过皮肤的地方,稍有不不慎变会感染。

很多人突然发起高烧,一边烧一边干活,干着干着人便躺了下去,然后再也不会醒来……

这是一条血肉筑造的道路,每一段路下,都躺着不能归家的人。

这是一条日夜都有人痛哭的道路,每一段路的远处,都有亡魂回不去的家。

*

刘愿平病了。

突如其来的头晕腹痛,呕吐昏迷,让他无法参与工作。

为了赶进度,前面的工程队不能再带上他。

随行的医生把十分紧张的药物分了一些出来,大家把刘愿平和药物交给周立行,便急匆匆地离开。

工程处住的是临时搭建的油毡木板房,去往下一个地点,会把油毡和木板都带过去。

因刘愿平的病,便留了一个小屋子没有拆。

周立行被风吹日晒得更加黑了,再也没有人喊他小白脸了,他更加的锐利,更加的沉稳。

他守着硬灌下药之后依旧浑身滚烫的刘愿平,心急如焚。

这时,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傣族少女推门走了进来,阿月抱着一个小小的陶罐,拿着一枚铜钱。

“阿善哥,让我看看吧!”阿月的汉话说的不太好,有着很浓郁的傣腔。

阿月是附近傣寨的人,这段路基本都是傣寨和苗寨的人为主。

周立行在一次垮塌中救了好几名傣人,其中一个便是阿月的阿爹。

那天阿月刚好来给阿爹送东西,得知此事后,便经常到工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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