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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成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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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祸相依,忠义堂因周立行闹的那么一出,本应算是丢脸的事,却又因事件解决得颇为圆满,倒是在成都又出了一番名。

这大烟的事情,明面上国民政府是禁止的,但实际上他们的禁烟只是流于形式,甚至在某些势力手里,可以说是只是把禁烟的文件当令箭,用来打掉那些散烟,再把整个制作销售途径集中到他们自己手下那里,用来谋取巨大利益。

谁不知道毒品害人?可这乱世里,谁又不想要真金白银的利益?

忠义堂只是入个股,还没有去趟这浑水,内部的刑纲便闹出这么大风波,这也足以让有心人知道,方舵把子带出来的人,值得信任。

吸大烟的人自然会去烟馆,而那些憎恶大烟的、被大烟搞得家破人亡的、又远见有文化的人,自然会称赞忠义堂。

所以忠义堂茶馆的人愈加多,名下的商店、旅馆和各类铺子生意也是愈发的好。

这大半个月,周立行没有去过堂口,陈三爷忙着处理堂口内部的事情,也没有再去看过周立行。

邢五爷、姜九爷、车十爷、唐浩子等人倒是陆陆续续地去看望过,不过周立行不太想跟他们说话,大家也看得出来周立行心里对他们有气,各个都讪讪然的,不好意思多去打扰。

周立行的怒火在生死场那里消散了,对堂口其他人说大多的气也不至于,但他自己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方结义的堂口,不是那种二三十个人的小堂,这是一个有着诸多商铺营生、养着诸多出川战士家属的庞然大物。

在周立行看来,忠义堂堪比他见过的大型汽运公司或水运公司,对内对外关窍极多,不是靠个人勇武或个人意气就能摆平的。

他出其不意,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勉强让忠义堂这艘大船调转了方向。

可他一个人,拉不住这么大的一艘船。

大家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等待一个名正言顺的事情当台阶。

而转机就在此时出现。

周立行让石娃子带阿涅先回家,他和谷娃子一起去堂口。

陈三爷毕竟是个圆滑老道的人,这回见了周立行,就像是忘记是大半个月前的事儿一般,好似周立行才从云南回来,他颇为亲热地出来迎接周立行。

“行善啊,身体可好些了?本不应打扰你修养的,可实在是事出突然,还是得请你来看一看哈。”

陈三爷引着周立行往堂口里走,话说的十分和善。

周立行惯常在堂口里不做任何表情,他觉得这样显得沉稳一点。此时他也是不动声色地点头,跟上了陈三爷的步伐。

走进去还需一会儿,陈三爷心中有些惴惴地,他面上笑着,眼神却仔细地观察周立行。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他晚上根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因为他回头一想,周立行跟着黑老鸹来没多久,就先弄死一个日本人,后来又悄无声息地跟冯争鸣貌似干掉了光辉堂的舵把子,后面出去巡分堂,肯定手里是见血的,这去修路大难不死回来,竟毫不畏惧又去开生死场……以前他是怎么个眼盲心瞎的,会觉得周立行脾气好?

只能怪平日里,周立行看起来实在是太平静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那个跋扈炮仗冯争鸣打交道的,怎么可能是平静的人……

比如此刻周立行看起来行动自然,气息平稳,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黄!

陈三爷自己脑海中演绎着周立行红黑不认拿着棍子要打他的场景,越想越愁眉苦脸。

周立行不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他进入房间,看到客座上坐着的,是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脏污、形销骨立的女乞丐,她只敢坐一点点椅子边缘,坐得局促且不安。

和他印象中,川江客船上那姿容秀美、敢半夜求助的富商姨太太,判若两人。

周立行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晚上,在一艘风雨飘摇的夜船上,他亲眼看着黑老鸹将一张红纸宝片,交给这个自称紫苏的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仿佛只剩下一口气撑着,她那浑身是伤痕的病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周立行脑袋里还在嗡鸣,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略显破旧的红色硬纸,轻轻展开。

黑色的墨水字已经被多次晕染过,好些地方的字迹都看不清,唯独黑老鸹三个字,丝毫未损,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否则,紫苏这张宝片,堂口未必未认。

“紫苏姐,你有什么委托?”

周立行握紧宝片,就像是握住了黑老鸹的遗愿。

他记得黑老鸹说过,若是对方有这个命,之后便能凭这个宝片打开一线生机;若是没有,便是命该如此。

紫苏能活着寻到这里来,便是有了一线机缘。

周立行一开口,紫苏便跪了下去,“小兄弟,是你,当日船上你也在,我认得……”

“紫苏姐,坐吧,喝口热茶,我们慢慢聊。谷娃子,你去外面买点稀粥回来。”周立行赶紧扶起紫苏,他丝毫未嫌弃对方的脏污,毕竟他刚从滇缅公路回昆明的时候,一样潦草得面目全非。

谷娃子应声而去,紫苏被周立行平和的态度安抚,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吹拂了好久,才慢慢地喝了一口。

“几年未见,紫苏姐现在什么情况?”周立行没有再追问委托是什么,先问一问对方的现状。

陈三爷见状,也安静地喝起了茶,听紫苏讲了起来。邢五爷闻讯而来,进门坐在了陈三爷旁边。

“好多次……我都差点回不来了……”紫苏泪噙眼眶,缓缓道来。

当年她跟着那做鸦片生意的富商去了上海,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场面何等潇洒,那富商把她当交际花送来送去,辗转之间,受尽侮辱。

富商并不经常在上海,他还会上一上北平,下一下香港。她被留在上海,举目无亲,出逃无门。

她一直等待着机会,等啊等,最终等来的不是机会,是死里逃生的灾祸。

日本人的子弹击穿四行仓库的墙壁,军人们和民众们的尸体堆满街头。她在惊慌中逃难,幸亏时刻做着准备,平日里对家中佣人也和善,大家相互帮助,竟然一路逃出了上海。

他们坐上了船,先是到了南京。其他人留了下来,她记挂着四川这边的孩子,又想办法从南京往武汉走。

这一路艰险磨难,她没有仔细讲述,但她感觉就像是阎王追着她在走一般,她到了哪里,膏药旗的飞机便炸到了哪里。

一路都是爆炸,毁灭,死亡……

她一直在逃亡的路上,听闻南京几十万同胞被害,兽兵恶行如地狱现世;她听闻花园口决堤,黄泛区中上百万人失去家园,民不聊生;她见过了许多恶行,也看到了许多善举,她艰难坎坷,散尽钱财,忍受许多屈辱,终究是走到了这里。

周立行沉默地听紫苏讲完逃亡经过,谷娃子已经买回稀粥。

等紫苏吃了些东西垫好肚子,周立行才告诉她,“给你宝片那个老头子,江湖外号叫黑老鸹,已经过世了。”

紫苏怔愣,“那我……”

“你先说你想要什么,若是办得到,我可以替黑老鸹完成这件事。”

黑老鸹关于抗日的遗愿,方结义已经去办了,这件小事,周立行想自己来。

并且,这一次,他想试试堂口,他再出去一次,堂口又会如何?

陈三爷和邢五爷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和不解。

这周立行不应该留在堂口,趁着此番立威,把大家看得严严实实吗?

怎么又要出去?

紫苏再次跪了下去,“我早就和那张富商失散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想回会理,把我的两个孩子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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