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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鱼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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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鸿雪原以为,他不会再想起的。

那些痛到快要遗忘的旧事。

那扇被他封闭在心中最隐秘最阴暗的角落里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七年前,凉州城。

彼时萧鸿雪还不是什么昭王世子,只是凉州一个寻常洗衣妇的儿子。他没有爹,故而也没有姓氏,单名鸿雪。

那洗衣妇为人古板严苛,在鸿雪的记忆里,她好像不曾笑过。

她一个靠给人浆洗衣裳裤袜为生的独身女人,带着一个和她一点也不相像的孩子,受尽了邻人的流言蜚语。

她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她,但当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鸿雪是个不知来历的野种时,她会用最粗俗的言语叉腰大骂,舀整整一木盆的水泼在人家门前,吓得人家门都不敢出。

鸿雪都看在眼里,她不说,他也从来不会问她“我爹是谁?”或“我爹在哪里?”,两人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自鸿雪有记忆以来,常常是听着她在院中捣衣的声音入睡的。

她总是整天整夜地给人家洗衣裳,有时月亮已经上来,她还在哼哧哼哧地洗。驿站酒铺里的伙计们送来的衣裳,臭硬如牛皮,她每次洗完,都被熏得吃不下饭去,所以她极瘦。

鸿雪很想帮她,可是插不上手。他每次一靠近她的洗衣盆,她就沉了脸,重重打开鸿雪的手。

“滚开,读你的书去。”

“你要是真的闲,练剑也好,读书也好,你的手不是拿浣衣槌的手。”

鸿雪揉着被打得发红的手,悄悄回头看她。

“我的儿子,以后是要考功名的……”

她把衣裳推到一边,发了会儿愣,和自己说话。

鸿雪在家读书弄炊,她则日复一日地背着衣裳去河边浣衣,两掌的掌背都洗起了鱼鳞般的斑皮。

她吃穿都节俭,但给鸿雪买书和剑谱时眼都不眨一下。她就是用这样一双粗糙黑紫的手,将鸿雪拉扯到了八岁。

鸿雪八岁那年,她在浣衣时不慎掉进了河上的冰窟窿里,两个时辰后才被来给她送饭的鸿雪发现。鸿雪哭着托邻人来救她,人虽救起,腿却废了,终日在榻,再不能下地。

鸿雪只得去做富绅员外家中做小工,受尽了毒打与责骂,还曾被员外家的呆傻儿子从背后扑上来拥抱纠缠。可为了给她挣回汤药和吃食,这些,他都忍了。

后来,洗衣妇不忍拖累他,饮毒自尽了。

她临终前,嘴淌乌血,将一个锦绸包袱递给萧鸿雪,第一次那样温柔地抚着他的发顶。

“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没有成过婚。那日浣衣归来,在城墙根儿捡到的你。”妇人的语气很平静,鸿雪同样接受得很平静,“嗯,我知道。”

“那天雪下得很大,是凉州这些年最大的一场雪,你在外面冻了那许久,脸都冻紫了,被我喂了些热米糊,居然就活了过来。”

“我想,你大概就是这场大雪托生的孩子,故给你起名鸿雪。”

“这绸布就是当年裹着你的襁褓,里头有你出生时所佩的一枚玉?,还有我这些年为你攒的进学堂的钱银。”

“之所以没有提前拿出来,是怕你拿这钱来给我医病。我这病,是医不好的,我自己心里明白。即使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活着受罪。”

“日后,我不在了,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

“好。”鸿雪垂下眼。

“娘,你是喝毒走的……疼不疼?”

妇人面带微笑地靠在他肩上,再无声息。

*

洗衣妇死后,鸿雪彻底成了孤儿,因为容貌出挑,比寻常的孤儿遭受了更多不怀好意的觊觎目光,常有人假借“醉酒”或其他理由来砸门,他每夜都要把门栓钥上三层,才敢勉强倚着房门入睡。

一个第一次见面时把鸿雪错认为姑娘、和他说话脸都要红透的邻家孩子,总爱偷揣着些馒头、肉包之类的跑来鸿雪家的烂瓦房,自院墙把东西抛进院中。

后来鸿雪刻意守着院墙,把他抓了个正着。

那孩子把头埋得很低,红着脸说:“我叫小乙,你……你很漂亮,我娘说你娘死了,没人管,我怕你没饭吃。”

“你……你以后能不能给我做媳妇儿?”

饿了许久的鸿雪捡起地上的馒头拍了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蠕动着发白的嘴唇,“……谢谢。”

“但我应该不能给你做媳妇。我也是男孩。”

小乙愣了愣,然后羞得当场跑开了。

鸿雪以为小乙不会再来了,但第二天,鸿雪又抓到了在墙下鬼鬼祟祟地朝院内扔馒头的小乙。

小乙红着脸,挠着头说,“你……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我给你做大哥,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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